我猛地拽住红衣人的衣领,如拎小鸡一般将他拖到缝纫机旁那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工作灯下。这灯光好似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了他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汗水肆意流淌,将他脸上厚厚的惨白粉底冲得七零八落,粉底与泪水交融,化作黏腻的浆糊,顺着他脸上如沟壑般的皱纹缓缓淌下。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半包早已被揉得皱巴巴的红塔山,那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无法将打火机打着,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与命运做着徒劳的抗争。
“十年前……” 红衣人深吸一口气,烟头在黑暗中闪烁,恰似他此刻飘摇不定的心境,“我娘突患急病,匆匆离开了人世。”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墙角那台老旧的缝纫机,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丘裁缝接了我家寿衣的单子,说好三天便能取货……”
刹那间,窗外陡然刮起一阵阴森的风,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世间的一切。挂在墙上的布料被这股阴风席卷,“哗啦啦” 地剧烈翻卷起来,仿佛一群在黑暗中舞动的幽灵。红衣人猛地深吸一口烟,烟灰簌簌地落在他那条鲜艳的红绸裤子上,瞬间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就像这片黑暗中被灼烧出的伤口。
“结果我娘没等到寿衣完工就……” 他的声音陡然哽咽,像是被命运的绳索勒住了咽喉,紧接着用力掐灭烟头,那动作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一并掐灭,“我爹去找丘裁缝退钱,那混蛋却指着半成品说料子都裁了,非要收四百四十四块工料费。”
红衣人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瞬间映入眼帘,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他的脖颈上。“我爹当场脑溢血发作,就倒在了这门槛上!” 他疯狂地拍打着地面,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愤怒,指甲缝里早已塞满了黑红的泥垢,仿佛是岁月和仇恨留下的烙印。
“后来呢?” 我轻轻踢了踢他脚边那件显眼的红斗篷,试图打破这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氛围。
“后来?” 红衣人发出一阵如夜枭啼鸣般凄厉的笑声,那笑声在黑暗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红布,缓缓展开,“我花了那四百四十四,给两个老人买了同一套寿衣……” 随着红布的展开,一件染血的童装尺寸寿衣赫然出现在眼前,“丘裁缝说料子不够,只能做成这样……”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悄然洒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仿佛是命运的碎片。红衣人如痴如醉地抚摸着寿衣上歪歪扭扭的针脚,那眼神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破碎的灵魂,“我娘穿着不合身的寿衣下葬,我爹…… 连寿衣都没穿上……”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布料,用力扯出几根断裂的丝线,那丝线仿佛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所以你就扮鬼吓人?” 我一脚踩住那件血红的寿衣,试图从红衣人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丘裁缝夫妇怎么死的?”
红衣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宛如夜空中两颗燃烧的鬼火,“他们自己心虚!” 他突然如疯了一般扑向工作台,在一堆杂物中翻出一本泛黄的账本,那账本仿佛承载着多年的秘密,“看!四月四日的记录!”
账本上用褪色的红墨水歪歪斜斜地写着:“张家寿衣一套,肆佰肆拾肆元整。料不足,改童装式样。张老汉当场毙命,未结账。”
“我每隔四十九天就来送一次‘取货单’……” 红衣人神经质地掰着手指,仿佛在计算着复仇的进度,“第四次送来时,丘裁缝老婆先疯了,第五次……” 他做了一个极其凶狠的抹脖子动作,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此时突然 “当当” 敲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仿佛是命运的丧钟。红衣人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跳了起来。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影子诡异地拉长变形,竟隐隐约约显出两个人形 —— 一个是身形佝偻的老妇,另一个则是拄着拐杖的老汉,那模样与他逝去的双亲竟有几分相似。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张伪造的取货单,发现背面用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 “死” 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红衣人心中仇恨的呐喊。红衣人痴痴地笑着,从鞋底抠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我爹临死前咬下的…… 丘裁缝手背上的一块肉……”
一阵阴风吹过,瞬间卷起满地的布料碎片,那些碎片在空中疯狂飞舞,竟似要拼凑成一件完整的血红寿衣。红衣人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虚空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爹,娘,儿子给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