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高远的蓝天上点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噶顺湖畔的胡杨林已从绿色转变成了一片金黄。
一阵风吹过,沙尘扬起,大地间顿时弥漫起了一股秋天的肃杀之气。
湖东的山谷中,一支军队正安静的藏身在内,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姬景铎也在其中,此时正隐在谷口的乱石堆中眺望前方。
在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城池,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安静的盘踞着,四周空空荡荡,地面上还残留着大军驻扎过的痕迹,但此时已全都不见。
亦及乃城。
这里曾经是鞑靼汗国最中心地区的城池,有着方圆数百里之内最热闹的市集,可是自从大月氏兴起,将鞑靼驱逐至草原极北之地后,大月氏人就渐渐将王朝核心放到了西边,而这里也开始变得荒凉败落起来。
可是现在,鞑靼大军重振旗鼓杀了回来,在历经大半年后重新占据了这里,并且,鞑靼可汗图岩御驾亲征,就暂时驻足在此地。
原本这里共有十余万大军,其中包括三万鞑靼本族主力军、五万联盟军,还有沿路收降的原大月氏各部落杂军。
这一支作为鞑靼左路军,与联手合作的可延部组成的右路军双线进发,左右两路交替牵制进攻大月氏,一直杀到了这里,效果都是很明显以及可观的,但到了这里却卡住了,大月氏似乎被触碰到了底线,开始了强硬的抵抗,于是双方在这一带陷入了胶着,已经数月。
然而就在前几天,从前方传来的情报中说,大月氏甸亚大汗被杀,政权更迭,由也遂王哲赫继位,称傩咄大汗,大月氏国内随即出现了一片混乱,就连前线的大军都明显士气低迷。
于是听说那位傩咄大汗亲自来到前线,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督战,但暂时召回了身处最前方的大军,将战线后撤了两百余里。
战机稍纵即逝,只要借此机会往前突进两百里,冲破前方的银山关,再跨过克日伦河,就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大月氏将又有数百里疆域无险可守。
所以图岩大汗收到密报后,立即派遣大军倾巢而出前去追击,他自己则继续坐镇亦及乃城,就只坐等前方发来捷报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城中只剩下了护卫大汗的三千近卫军,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兵力。
所以此时是他偷城杀图岩的最好时机。
身后传来脚步声,姬景铎从凝神观望中回头,是几名斥候。
“禀大汗,方圆十里内未见伏兵!”
姬景铎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是难以压抑的喜色。
看来图岩是真的将大军尽数遣出了!
是的,送给图岩大汗的密报就是他写的,因为时机已到,义父成了大月氏新汗王,他也该回到义父身边去了。
而他已经在前方伏下了六路共八万大军,其中还有义父麾下最为精锐的两万铁骑,就等着将冒进的鞑靼大军杀一个猝不及防。
可延部早已被他在这么些年里清除异己收拾得差不多了,族中那些大将都是自己人,只等这边解决完图岩,回去带着可延部大军就可直接投入大月氏了,而鞑靼大军一旦无主,必将再次大乱,要清剿完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义父夺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厉兵秣马,以他多年蛰伏暗中积蓄的力量攻入大武。
他现在还记得义父当年对他说过的话:“将来入主关内夺取天下,为父在北,黄河以南尽数归吾儿,你我父子连心,何人能敌?”
姬景铎很兴奋,虽然到时候只是黄河以南的区域归他,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母妃遭陷害枉死,自己身为皇子却只能装傻苟活,这份屈辱他已经深藏在心里十几年了,他再也不想忍,也不想再等了。
自己的忍辱负重,终于是要到头了!
姬景铎脸上喜色愈盛,甚至激动得泛起了红光。
进改天命之日,就在今朝!
他深吸一口气,喝道:“传令下去,准备随我入城!”
只是,声音落下之后始终无人应答。
姬景铎皱了皱眉,回头看去,却见身后副将一脸欲言又止。
他此行只带了五百人,为的是骗开城门袭杀图岩,人太多反而容易让图岩起疑。
虽然看起来区区五百人与城中的近卫军人数悬殊颇大,但姬景铎并不担心,因为他带来的是义父麾下的铁卫,个个能以一顶十,何况还携有火器,必然是够了。
只是现在他有点不快,在路上的时候和铁卫副将说得好好的,怎么到了这里反倒犹豫了。
“怎么?没听见?”
副将正色道:“巫风少爷,属下并非胆怯,只是那边太过安静,唯恐有诈,还是小心些的好。”
偌大个城池,鞑靼大汗还在其中,城外居然一点守军都不见,这完全不合理。
姬景铎却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图岩没脑子,向来只听宁嵩老狗和我的话,现在宁嵩死了,他只有我可信,都全军出击了,城外自然没人了。”
副将沉默,但脸上分明还是迟疑的。
姬景铎脸色一沉,摆出少主的派头喝道:“我都在此与你们同去,你还担心什么?如今已到城外,图岩的首级就在城内待取,你莫非要临阵脱逃?”
话说到这个份上,副将也再不敢多言,只能咬咬牙,对后方五百人喝道:“列队,走!”
姬景铎终于脸色稍霁,再心里又给自己鼓了一下气,朝亦及乃城而去。
城门外一片安静,城头也未见有人,来到城下,姬景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副将的话影响到了,竟感受到了隐隐的不安。
他定了定神,抬头对城上喝道:“来人!”
几名守军在箭垛后探出头来,一眼看见是他,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还很开心的招呼:“见过巫风大汗!”
姬景铎点点头,一脸沉稳:“开城门,本汗要见图岩大汗。”
守军笑嘻嘻应道:“是是是,大汗稍候,这就来。”
姬景铎稍稍侧头,和身后副将对了下眼神,还挑了挑眉。
只是等了片刻,城门未见动静,没人开门。
姬景铎有些不悦,抬头正要再次呼喝,却见城上猛然间呼啦一声冒出许多人来,而在最中间位置有个身穿白色儒衫的老者尤为醒目,正对他冷笑。
“齐王殿下,你果然来了。”
姬景铎瞳孔猛地一缩,惊骇失声:“宁……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