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首辅府内。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刘梓轩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日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嘴唇微颤,轻声唤道:“祖父。”
声音中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被风揉碎在空气里。
刘健闻声,缓缓从古旧的楠木椅上抬起头,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斑白的鬓角上。
他目光温和,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抬手轻轻摆了摆,说道。
“你来了啊!”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
刘梓轩的眼眶瞬间泛红,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哭腔。
“祖父,孙儿对不住您的培养。
这次孙儿已经成了鞑靼人的驸马,辜负了您的期许。”
他头垂得极低,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身子微微颤抖。
刘健眉头轻皱,脸上闪过一丝心疼,放下手中正摩挲着的拐杖,倾身向前,想要扶起孙儿。
“唉,你这是说什么话。年轻人有自己的志向和想法,祖父不怪你。
只是这一去山高水远,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孙儿……孙儿知道此行艰难,但孙儿有不得不会去的理由,那里还有我大明的战友等着我。
如果孙儿不回去,达延汗必定将他们杀了泄愤。”
刘梓轩喉咙像被堵住,话不成句,好不容易抬起头,泪水已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好啦,”
刘健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佯装不悦,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你是我刘健的孙子,别婆婆妈妈的。
既然心意已决,祖父也不拦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
说罢,用力拍了下椅子扶手,发出沉闷声响。
刘梓轩忙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挺直腰杆,声音带着鼻音应道。
“孙儿遵命。祖父放心,孙儿定会照顾好自己。”
刘健重新靠回椅背,微眯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笑意,语气轻柔。
“孙媳妇人怎么样?可还琴瑟和鸣?”
提到妻子,刘梓轩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比划着说道。
“她很漂亮,人很好,知书达理,对孙儿更是体贴入微。
她虽也怕我一去不回,但还是支持我的决定,还说会在家中为我祈福,盼我平安归来。”
“什么时候走?”
刘健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可藏在眼底的那丝不舍,却怎么也掩不住。
“应该还有几日就该走了。
虽然我是出使大明的主使,但是军权还是在副使手中。”刘梓轩低下头,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脚尖轻点地面,仿佛在逃避祖父的目光。
“还回来吗?”
刘健的声音微微发颤,双手不自觉抓紧了拐杖,目光紧紧锁住孙儿,满是期待。
“祖父……孙儿也不知归期。
但孙儿向您保证,无论走多远,心中始终牵挂着您,一有机会定会回来。”
刘梓轩再次跪地,双手掩面,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哭声在屋内回荡。
“起来!”
刘健突然大声喝道,脸上涌起一抹怒色,将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老夫还没死呢!
不用你在这嚎丧!我刘家的子孙,应当顶天立地,莫要如此儿女情长。”
“祖父,孙儿不孝,不能在您膝下,让您颐享天伦了。”
刘梓轩趴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眼神变得坚定而严肃,紧紧盯着孙儿,一字一顿道。
“你记住,以后只可以跪天跪地跪我大明的陛下。
在外闯荡,不可丢了我刘家的颜面,更要牢记自己是大明的子民,所作所为都要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国家。”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刘梓轩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郑重地点点头。
“好了,滚吧。”
刘健转过身,背对着孙儿,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老夫不需要你可怜,赶紧滚,别让自己后悔。”
“可是……祖父。”
刘梓轩站起身,向前迈了一步,眼中满是犹豫,脚步也定在原地,迟迟未动。
“滚!”
刘健再次怒喝,声音在屋内回荡,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深处的不舍与难过。
刘梓轩离开后,刘府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只见他眉头紧皱,目光中满是忧虑,看向身旁的人,轻声开口:“刘阁老真舍得?”
刘阁老背着手,微微仰头,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无奈之色:“不舍得又能如何?”
那人往前一步,双手抱拳,急切地说道:“我把他抓回来?”
刘阁老摆了摆手,神色疲惫,缓缓说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那您也没必要辞官啊!”那人满脸疑惑,向前凑近一步问道。
刘阁老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有必要。”
“陛下会理解您的。”那人语气带着一丝劝慰。
刘阁老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提高音量道:“但是百官呢?万民呢?内阁首辅的孙子是异族女婿?你想让大明被万邦嘲笑吗?”
那人赶忙低下头,恭敬说道:“受教了。”
刘阁老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徐小子,什么事赶紧说,老夫一会要睡觉了。”
徐志道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拍着胸脯道:“没啥事。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你死了以后,小子给您摔盆!”
刘阁老一听,瞬间火冒三丈,弯腰抄起脚边的一个物件就扔了过去,大声骂道:“滚!”
徐志道灵活一闪,跳到一旁,笑着嚷嚷:“你个老头,差点砸到我。小心我不给摔盆!”
待徐志道跑远,刘健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身子晃了晃,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他的目光呆滞,落在院角那株老槐树上,思绪飘回到了刘梓轩小时候。
那时的孩子,总是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祖父,眼睛里满是崇拜与依赖。
过了许久,刘健才缓过神来,唤来管家,低声吩咐道。
“去,准备些盘缠和贵重的物件,悄悄送到鸿胪寺,莫要让他知道是我给的。”
管家领命而去,刘健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