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宫中的圣旨传到了东境,楚安澜下旨,让谢清啼领旨班师回朝。
在战事接近尾声时,谢清啼就曾写信给楚安澜,请旨攻打猥国。
这许多日没收到楚安澜旨意,他已猜到此事恐怕不成,果真,今日就收到让他班师回京的旨意。
他带领大部分人马返回,剩下的人则等暮山侯经得起旅途劳累时,由暮山侯带领返朝。
在兵器坊里闷头倒腾了数日的常轻长终于出关了,他还不知道谢清啼要返京的事情,兴冲冲的找到谢清啼,把手里的一个盒子塞给谢清啼:“这儿能用的好材料不多,但我总算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谢清啼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卧着一枚崭新的戒指,这戒指和常轻长的那枚竟一模一样。
“这戒指里的机关,和我的这枚一模一样。”常轻长拉着谢清啼往他摆了机关拆解工具的书桌前走去:“来来来,我同你好好说说这戒指的精妙之处。”
萧沉靖忙完王府的事来找谢清啼时,进屋就看到谢清啼坐姿桌案前,常轻长弯腰给他说着机关上的事。
他站的离谢清啼极近,弯腰说话时,仿佛要贴着谢清啼一般。
那亲昵的姿态刺的萧沉靖心里反酸,他朗声道:“清啼,我听说你要回京了。”
“什么?”常轻长站直身体回头看向萧沉靖,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下一刻他就收回惊讶神色,对谢清啼笑着说:“你回京,我同你一道回去。”
谢清啼没有拒绝,萧沉靖心里酸意更重:“常家的本家旧址在北境吧,你出来这么久,不用回去看看吗?”
常轻长似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意,爽朗笑道:“什么本家什么旧址,我之前四海为家,之后嘛,清啼在哪里,我就可以把哪里当作家。”
嘶……这话说的也忒肉麻,谢清啼放下舍不得移开视线的戒指,打断二人的扯皮:“我听王爷说,你这几日在忙安置难民的事,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难民安置的法子定下来了,具体事情让人去办就好。”萧沉靖走到他身边,看到桌上的戒指,眼神暗了暗:“我知道你不日就要班师回京,所以来看看你。”
常轻长抱臂笑道:“等清啼回京,你想见他可就没机会喽。”
萧沉靖正想回他两句,听到十九过来说:“大人,沈王爷请您到王府一趟。”
“好。”谢清啼带上戒指,对常轻长说:“我明日返京,你若要同去,看要不要提早收拾好行囊。”
说完又对萧沉靖道:“沈先生要留在这里和常家主说话,还是回王府?”
这话问的……萧沉靖有些无语,谢清啼问完向外走去,萧沉靖跟了上去:“自是同你一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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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沈王府,沈白山让萧沉靖区王府库房挑些献给皇帝的进贡之物,让大军一道带入军中。
这事交给管家去做就可以,让萧沉靖去做,不过是支开他罢了。
几人心知肚明,但没人点破,萧沉靖奉命随管家去挑东西,沈白山递给谢清啼一幅画轴。
谢清啼打开画,那是一幅“张梁状告亲父图”,画中有一个手带镣铐满面怒容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的面前跪着一个赤膊露背的年轻男子。
旁边一个手持长鞭的官差正在鞭打那男子。
沈白山道:“清啼,你可听过这个典故?”
谢清啼听过的戏文不多,看过的故事话本也不多,对这个典故很陌生。
见他摇头,沈白山说:“这典故中的男子叫张梁,是我朝中原人士。张梁生父是残虐之人,对张梁做尽不仁之事。终于有一日,张梁忍无可忍,将其生父告上了公堂。”
谢清啼明白了这画中张梁为何会挨鞭刑:“按我朝律法,子女状告生父者,轻者鞭刑,重则流放。”
“正是如此。”沈白山道:“张梁状告生父,被罚了三十鞭。这故事是用来警示示人,父母子女之间要互亲互爱,父母不可随意凌虐子女,但父母对子女有生养之恩,是以子女不可随意冒犯父母,更不可随意将父母告上公堂,这有违孝道。”
沈王爷为何对他讲起了孝道和为人父母之道?谢清啼心存不解,又听沈白山道:“张梁状告其父,清啼可觉得他是不仁不义之人?”
“这要看他父亲对他做了什么事,”谢清啼想了想,道:“他父亲对他有生养之恩,若是为了寻常冲突而状告生父,那张梁的行为不可取,但若那些事残虐到耗尽了父子亲情,超出了张梁的忍耐极限,张梁此行,倒也有情可原。”
“亲生父亲若将儿子视作草芥来折辱,儿子斩断父子恩义反叛亲父的行径,尚配得上有情可原四个字。”沈白山看着谢清啼,眼中又说不清的愧疚和心疼:“那若不是生父呢?若有人将没有血缘关系的另一人当做棋子养大,用尽棋子的价值,还将棋子不当人来折辱,被折辱之人该当如何?”
谢清啼明白了沈白山让他看这画轴,对他讲这故事的用意,他抿唇不语。
沈白山道:“孩子,你若不想回去,我可以让人扮做山匪,同你做场金蝉脱壳的假死戏。”
沈白山没有细说在宫中的那些不堪之事,但“折辱”二字足以让谢清啼知道,他恐怕让人查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沈白山说完这些话,眼带期待和些许哀求的看着谢清啼,谢清啼知道他盼自己点头或者说一个“好”字。
那期盼和哀求交杂的眼神让谢清啼眼睛有些泛酸,他压下克制不住的委屈,笑着对沈白山说:“我来时见东境百姓过得很不好,东境处境已是十分艰难,若我在东境出了事,陛下就有了对王爷出手的理由。”
是啊,皇帝亲派的大将若死在异姓王的封地,楚安澜就敢以沈白山兵匪勾结杀害忠臣和策划谋反的由头对东境出兵。
沈白山以为谢清啼有可能听自己的提议,他的眼中露出了些许放松笑意:“北边和西边不太平,他要分出兵力和北周人对抗,还要在西边派军震慑西戎。何况东境多山易守难攻,皇帝没有那么多兵力分往东境,他不会贸然对东境出兵。”
谢清啼摇头道:“我不能让王爷冒这个险,何况我长姐还在宫中,她对我极好,身陷皇宫也是因我之故,我不能弃她不顾。”
不待沈白山说可以想办法救她长姐,谢清啼又说:“何况我在京中有未了之事,不能就此假死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