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静怡其实是个很有成算的姑娘,只要有长辈托底,她自己慢慢地就能说出来她的打算,相当有主意。
她来时的马车上已经放了那个最贵重的紫檀妆奁,里头除了金银首饰和一小抽屉的珍珠宝石外,还有底下满满一格子的银票,数张大额银票和一些方便使用的一两、二两、五两、十两银票,另又有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里头装了五十个十两的银元宝,最后两个龙凤红漆大箱子,装的都是她的衣服,那些好皮毛、大斗篷,锦缎的夹袄和各种绫罗绸缎的好衣裳。
有这些在,那府里就不剩多少贵重的东西了,只是还有些笔墨纸砚、棋盘和香炉书画等略微清贵的东西,郭静怡对于茶盏花瓶等物没什么讲究,倒是很喜欢书画摆设,还有些银香囊、铜的鎏金的几个香炉,日常的金银细软她是都带上的,可见原本就是想的找长辈做主或是在外头析产别居慢慢磨的想法。
孟良也同意了这孩子在家里暂住的想法,过去她是跟孟灼华玩得更好的,便暂时安置在灼华的那屋子,时常打扫的屋子现在就住进去也方便,带来的两个丫鬟就打地铺便好,师徒俩也正好商量一下如何对付那边。
郭静怡是想要拿回剩下的嫁妆,拿捏着夫家的把柄好和离,儿子也不要了,处理完事情后就看是尽快还是缓一缓再应下师妹的承诺去做女官,面上说的是给小公主教围棋,实际上就是公主的班底心腹,她们师姐妹不大熟悉,但都是孟良门下也见过一两面。
孔知文这边就遣了人过去说郭静怡感念友人求仙问道不能时常陪伴长辈,便想在师父膝下侍奉几日,带着丫鬟仆从,住的也是孟家女儿昔日在家时的住所,好叫他们不起疑心。
不过那边得了这消息,除了担忧官职和怀疑郭静怡拿乔,倒是又盯上了能通过郭静怡在孟良这样的大儒手里能拿到什么好处。
而她夫婿更是干脆不回家去和表妹双宿双栖,连带着儿子也带回去,竟是数日不曾进过院子,也不知道正房里的紫檀妆奁、衣服箱子都不见了。
俩师徒自然是不知道这家子还能更恶心的,郭静怡在孟良这里学习得久,她当初就是第一批学生,当年被吓过之后没几年便好了,又到出嫁前才不来了,还得了黄杨木棋盘、羊脂玉棋子和墨玉棋子做添妆,在这边住着是比娘家还舒心,吃的也是旧时学堂里一样的饭菜,每天对弈论道仿佛回到了求学时一般快活。
孟良自然也不急,他这边没有先商量对策,而是引着郭静怡来看这天下的局势,他知道这些弟子里多半都是淑女才女,能被梅娘带走做心腹的人却不多,还有些人虽然老于政治却因为夫家娘家走不脱,郭静怡的本事排在前十,其余几个聪明的姑娘或是觅得美满姻缘,或是至今未嫁做了女先生,还有遇到丈夫养小妾的已经自己打上去收拾了,郭静怡年纪最长,却因为亲眼所见当日惨景而至今心有戚戚焉,胆子小一些。
但是在做先生的看来,这并不是大事,只需要她果决一些,日后在那边总不至于再卷入党派之争,虽说皇家夫妻之间亦有争斗,但梅娘这姑娘若是会因为吵架让自家师姐妹受累,孟良早就把人拦下了,她是个护短又明理的性子,跟着她是吃不了亏的。
他便从静怡最擅长的对弈入手,与她在棋盘上演化斗争,又引申至整片大陆的局势。
如今天恒朝的扩张,只在南鸿洲之中,但是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想要大衍朝这样落后挨打,就要将整体的眼光放在整个大陆,古代车马慢,消息多有滞后,但是因为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倒是没有在一地而不知大陆另一端的情况。
毕竟修真者们哪里都去得,隐居山里的人都要被他们拎出来看看有无好苗子、此地有无机缘,若不是凡人更多,修真者专注修炼,恐怕是片山头都要被他们犁一遍。
弈者善谋,郭静怡这几年不是变笨了,只是她日子过得轻松,一心一意就去钻研棋谱,就连处理铺子都是随手为之,但她绝不是笨蛋姑娘,那样的姑娘几年都没有背下诗书就不会在孟良门下留到十岁之后,出去只说肄业不说出师的,她连被逼到绝路都能无心插柳柳成荫,心计可见一斑。
如是下了几天棋,孟良陪着把局势梳理了一遍,大陆只需要知道大概的情况,但是天恒朝和大衍朝之间的争端却必须一清二楚,乃至孟良这几年结交的无数士子官员,从中得到的消息和脉络网都要郭静怡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换做稍微差一些的,无论老师差一些还是学生差一些,在这里都该叫苦不迭了,但是郭静怡却反而有几分在学堂时的朝气,看起来连一双翦水秋瞳都亮晶晶得,灵动似飞鸟一般,看起来真真好似珍珠,不是那嫁人后苦汁子里浸出来的死鱼眼睛。
除了这些要紧的局势,孟良还是最爱考校诗文,依着过去在学堂里的旧例,出了题目来考,这些倒是没有什么不同,经年的大弟子是考科举也是能行的,这些年文章也没有退步,做出来的几篇都很像样子。
如此,孟良才松了口,笑说她住这几日,都混忘了原本的事情,与她商量起如何和离的事情来。
他们师徒俩这些日子倒是乐得清静,还有些女弟子上门同师父和师姐一同吟诗作对,不过郭静怡那夫家却是瞒都不瞒了,邻近人家都看得到郭氏一出门那父子俩就去外室那里寻欢作乐,多少都看出来了一点,哪有成婚的郎君带着儿子去外祖家住的?撞见过三人出游后便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郭静怡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奸情,毕竟他们自认为表哥表妹,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又贪图郭氏的嫁妆和连带的好处,恨不得什么都要得了,却还认为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碍眼。
这一日,他们就在院子里吃酒嬉戏,好一幅一家三口和乐图,父子俩为了讨那表妹欢心,还对郭静怡多有诋毁之言,怨她怎么不干脆利落地死掉,说她不如表妹漂亮温柔。
正说得兴起,那边两扇木门忽然被“砰”的一声撞开,门外一声暴喝:“速速把这奸夫淫妇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