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安都送来的信件,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这上面的字,上官庭都认识,但放在一起,却好像又不认识了。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上官庭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尚千,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他们……他们……”
话没说完,手里的信掉在地上。
接着,上官庭吐出一口鲜血,双膝直直跪在地上,随后闭眼倒下,没了动静。
“殿下!”
尚千一步上前,跟着跪下把上官庭扶起:“殿下,殿下!”
“来人,来人传医师!”
“快传医师!”
深夜,营帐灯火通明。
尚千与尚万,一人守着一位。
当惯了别人的兄长,听惯了别人的哥哥,导致上官庭光顾着去在意别人的伤,却忘了自己的身上也带着大大小小尚未痊愈的新伤旧疾。
以至于,如今的他落得和言璟一样的下场。
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怎么办?”
尚千用帕子擦了擦上官庭的嘴角:“还是喂不进去。”
尚万接过尚千手中的药碗,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
起身伸了伸已经累到麻木的腰,尚千摆手拒绝道:“我挺得住,下半夜我守着,明日你还得进城,早点睡。”
“明日不去了。”尚万放下药碗,给暖炉添了几块碎炭,“安都那边下令,断了我们的粮,去了也是白去。”
此言一出,尚千的声音顿时拔高:“断了我们的粮?!”
“陛下的旨意?”
尚万摇摇头:“不知。”
扶着腰,尚千十分缓慢地坐下:“难道,陛下真的想要殿下的性命?”
在衣襟上蹭干净手,尚万从袖中拿出一块被人咬过的糕点,抬手喂给了已经快一整日没有用膳的尚千:“先垫垫肚子,明日天亮,我上山看看能不能打点野味。”
半个月前,便已经没有粮食再进过军营。
这半个月里的吃食,全靠着上官庭从安都带来的金玉华服,拿去城内当卖换取一点勉强够军营上万人果腹的粮食。
半个月过去,换来的粮食也快见底,再没有粮食进营,不但是上官庭他们,这营中上万口的人都得活活饿死。
尚千皱眉,不太情愿地咬了一小口糕点:“还是这么难吃。”
这块糕点,原是五日前尚万进城的时候,一位卖点心的老婆婆送给他尝尝味道的。
尚万没舍得吃,藏在袖中带回给了尚千。
怎料,糕点里有尚千最讨厌的花生仁,仅仅咬了一口尝味,他便厌恶至极地将它丢到了床底。
尚千以为尚万没有注意,还大言不惭地告诉他,自己都吃完了,吃得干干净净。
那时尚万只是顺着尚千笑了笑,并没有开口拆穿他漏洞百出的谎言。
等没人后,尚万偷偷捡起床底的糕点。
仔细擦干净后,他用帕子小心包好,时刻藏在身上,哪怕是夜里睡觉也要悄悄放在枕头边守着。
在此期间,尚千曾好奇问过,但尚万每次都是轻哄着他,顺便扯两句别的话,便就将尚千的注意轻而易举地给带偏了。
嚼着嚼着,尚千突然记起:“我不是早就把它丢了吗?!”
“你在哪里捡到的?”
“它不会被老鼠咬过吧?!”
越说越生气,尚千恶狠狠地往尚万肩头轻砸了一拳:“好啊尚万,你竟然想毒死我!”
尚万将剩下的糕点,重新包好收起:“你怎么还嫌弃自己的口水。”
“你怎么知道上面就只沾着我的口水?”尚千故意问道,“万一有人趁你不注意,偷偷吃过呢?”
“这块糕点已经被你做了记号。”尚万拍拍胸前微微凸起的鼓包,“没人敢吃,我日夜给你守着。”
听了尚万的话,尚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别扭,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怪的。
上官庭的榻前吵闹不休,倒是另一张榻上的言璟落得个清闲。
他悄无声色地睁开眼,眨了几下醒神后又闭上了眼。
而尚千与尚万的拌嘴,也到了尾声。
尚千端着药碗,一步三回头:“你真的不与我一同去灶房?”
尚万的声音里透露着几分无奈:“总不能将殿下一个人丢在帐中。”
话锋一转,尚万有意调侃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被戳中痛点的尚千,像只被惹急了眼,炸毛跳脚的小猫崽子,他自以为自己故意装出来的模样凶巴巴的,吓人得厉害,但实际落到旁人眼中却是可爱得厉害:“谁说我害怕了,我胆子大得很。”
“我走了!”说着,尚千大步流星地跨出营帐。
没过半刻,尚千的头从帘幕外探了进来。
他先是‘嘿嘿’了两声,再轻声细语地说:“外面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我还真有点害怕,好尚万,你就辛苦辛苦,陪我去一趟。”
伸出两根手指,一边聚拢比划,尚千一边保证道:“就去一会儿,一小会儿。”
压住意图上扬的嘴角,尚万勉为其难道:“就一会儿。”
得到想要的回答,尚千黯淡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冲进营帐,一把抓住尚万的手便领着人闷头往外跑:“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四下无人,言璟轻手轻脚地走到上官庭的床边看了一眼。
随后他倒了一杯温水,将瓷瓶里的药丸倒出一颗丢进水里。
很快,药丸化在水中。
坐在床边,言璟一手扶起上官庭的头,一手小心翼翼地给他喂药,但依旧还是老样子,喂不进去。
焦急下,言璟将上官庭的下巴卸了,把药灌进去后,又重新给他接上。
一切做完,言璟洗干净杯子,藏好装药的瓷瓶,重新躺回床榻。
等尚千他们回来,上官庭已经醒了。
揉着异常酸痛的下颚,上官庭哑声问道:“小景,可退烧了?”
尚千先是兴致冲冲地竖起耳朵听着,再是索然无味地捂住耳朵听完。
尚万递上刚煎好的药,答道:“退烧了,已经让许医师来细细瞧过,说是入冬着了风寒,好生休养几日便无碍。”
上官庭搅动着滚烫的汤药:“许医师?”
点点头,尚万回禀道:“殿下,还有一事。”
“许医师说,今早收拾药箱时,他不知为何突然陷入了昏睡,直至入夜方才悠悠转醒。”
把药碗放至床头,上官庭往后一靠:“知道了。”
闭眼,上官庭淡声道:“这里无需伺候,你们先回去歇息。”
“是,殿下。”尚千与尚万,齐声应道。
靠着床头缓了一会儿,上官庭掀开被子,随手披上一件外袍,学着言璟往日的样子,他赤脚踩在地上。
踱步至言璟床边,上官庭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退了便好。”
说完,上官庭倒了杯水,用手背试了不烫也不凉后,他轻轻扶起言璟,很小心地小口小口给言璟喂水,直到整杯的水见了底。
缓缓放下言璟的头,上官庭为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最后再细细看了好几眼,方才起身离开。
上官庭前脚离开,言璟后脚便睁了眼,坐起了身。
他手里握着上官庭留在床头的杯子,垂下头静静地看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