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林尧将自身的一切都祭道的同一时间。
黑色玉球外……
修魔海已经不存在了。
曾经翻涌着滔天魔气的黑色海域,如今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凹陷。就像有人用无上伟力,生生从天地间剜去了一块血肉。
海水不是蒸发了,而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彻底“抹除”——连水汽都不曾留下,只有干涸的、龟裂的渊底,裸露着森森白骨般的古老岩层……一块硕大的凹陷陨石漂浮在曾经的天外天……
天外天雾气也被撕碎了。
那些终年不散的苍茫云霭,此刻像被一双无形巨手粗暴扯开的纱幔,露出其后赤裸而狰狞的星空。
一颗颗被无上伟力,拖拽而来的星辰,也不再是星辰,而是破碎的、燃烧的残骸,如同神战中被随手捏爆的琉璃灯盏,拖着长长的光痕坠向永暗。
战场中央,漂浮着劫阳的残骸。
青色劫阳的碎片里,孟青君半跪于虚空,儒袍早已被鲜血浸透。他的浩然长河断流了,手中竹简化作焦炭,却仍以指为笔,在虚空中刻下最后一个“战”字……可天规锁链,早已贯穿他的胸膛,将他钉死在虚无中。
他咳着血轻笑!
“师尊教过的……圣贤书……最后一课……”
“原来叫做……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没错,我的道也没错……所以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期望,以后,天下读书人,仍然人人都悟浩然气,人人能乘千里快哉风……”
赤红狐火劫阳炸裂的余烬里,涂山久只剩一条尾巴。她蜷缩在破碎的虚空裂隙边,九尾天狐最骄傲的皮毛焦黑翻卷,却仍死死咬着一颗大罗仙的头颅。那头颅的主人瞪大眼睛,似乎至死不信——自己竟被一只垂死的狐狸拖入黄泉。
她含糊地呢喃!
“嘿嘿……我没丢,没丢青丘的脸……”
……
原本白玉京高悬的星野里。
萧炎站在虚空,他右臂不知怎地,没了,臂膀断口处,飘出灰烬。
而他的眼前,是不断毁灭,又不断自我修缮的白玉京。
他的“赤炎大道”燃烧到了极致,皮肤下不再是血肉,而是沸腾的岩浆。
佛怒火莲一朵接一朵绽放,每一朵都撕开白玉京的一角。
天宫的琉璃瓦在火中扭曲融化,像流泪的金漆。
“这该死的白玉京,源源不断的产出真仙,不把这破玩意撕裂,师尊便无法安心悟道。”
“普通的佛怒火莲烧不尽你。”
“那就用那一朵……
他嘶吼着,将最后一朵火莲按进自己心脏!
以身为炬,焚天煮海!
火柱冲天而起,贯穿九重天阙。南天门的匾额轰然坠落,砸在一颗星辰上,那颗星辰瞬间炸裂,掀起万里星暴。匾上“天道昭昭”四个字,在火中蜷缩成焦黑的虫尸。
但同时萧炎的身躯,也变成焦黑一具,从天空栽下。
……
陈平安的木剑早已粉碎。
他站在一片灰白色的寂静里,周围是三千名被抽干光阴的天兵雕塑。
这些雕塑保持着冲锋的姿势,铠甲下的血肉却已风化千年。他的左手正在消散——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作飞灰。
“原来这就是归墟的尽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坐在礁石上垂钓的白衣师尊。
师尊当时跟他说。
“光阴是最狠的刀,握刀的人,随时都要小心刀锋指向自己。”
当年师尊说的话,一语成谶,这把刀终于斩向了他自己。 但他不后悔……
……
魏淑芬的白发彻底枯萎了。
她的枯荣道域崩坏到极致,反而形成一口恐怖的“逆乱之井”。
三位大罗仙在井中哀嚎,他们的道果、寿元、甚至存在的痕迹,都在被疯狂倒灌的枯荣之力撕碎。
“师尊……您说枯荣相生是轮回……”
她七窍流血,却笑得癫狂。
“那弟子今日……便让轮回见鬼去!”
最后一刻,她引爆道域,将自己与三名大罗仙一同拖入永劫的混沌。
……
距离黑色玉球八百米处。
杨清源站在虚空。
他的三只眼睛都瞎了。
紫血从空洞的眼眶中涌出,在他脚下汇成一片粘稠的湖泊。但他额间的竖瞳仍睁着——尽管瞳孔已经碎裂,像摔坏的镜子。
那竖瞳锁定的方向,白色劫阳中的张百忍终于踉跄现身。
这位天宫之主的冠冕歪斜,九龙袍被烧穿七个窟窿,手中“天宪”玉笏布满裂纹。
“你们……这群疯子……”
他声音嘶哑,再不复高高在上的淡漠。
“没了……本座多年积累,全被你们耗尽了。”
“但有意义吗?”
“杨清源……”
“你的确厉害,一百余位大罗仙,加上本尊,竟然真的被你足足拖延了七天。”
“你们耗光了本座的多年积攒……可那又如何?”
“我们这边的大罗仙,还剩下十六个。”
“而你们那边呢?那些大罗仙也好,所有的涅盘仙也罢,全都……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
“那个叫李长寿的最棘手,本座积累的大罗傀儡,大半溃散于他的手里,但那又如何,本座抓住了他命根……崩解了他的劫阳。”
“本座最恨的那个猴子,也死了,死得好!本座亲手敲碎了他所谓的铜皮铁骨。”
“哦,对了,还有那大梁女帝,她的杀手锏是大梁国的那十二位老祖大罗仙……”
“可本座亲手拧掉了那十二个老东西的头颅。杨清源,你底牌已经尽出。”
“与苍天合道者,也即将苏醒。”
“届时那林尧小儿,还是逃不脱身死道消的命运。”
“杨清源,本座不杀你,本座绝不杀你,本座要割下你的脑袋,让你亲眼看着你师尊惨死……看着灵墟界崩灭……”
“当然如果你肯投降的话……本座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本座虽然恨极了你,但未来重建灵墟界的荣光,需要帮手。”
杨清源从始至终都没有答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在雪夜为师尊温酒时,在晨露未曦时替师尊整理书卷时。
现在,他握住了最后一线天机。
“吒子……动手。”
紫光炸裂,天机线崩断!
张百忍的玉笏轰然粉碎……
与此同时,一个只剩下半个身子,半颗头颅的俊美红衣少年,提着一把长枪,刺穿了那张百忍的胸膛……
“去你狗娘养的玉帝,这一枪是替猴子攮的!我们不怕死绝,但你们这群狗杂的畜生,也别想好过!”
“投降,做梦,我们动手之前,就已经决全部牺牲,以报师尊和灵墟界养育!为家战死,事极光荣。”
“师尊说过一句话,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林尧的弟子,绝不怕死,更不怕死绝,这些弟兄姊妹,一个个的都对我的胃口,要是有下辈子,一定和他们,好好做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