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江云礼这些年精神是越来越差,人也变得越来越懒散。陆勉在40岁那年就已经完全将手中的杂事尽数交给了路允南处理,而他本人就全心全意在家里守着自己年长的爱人。
他的爱人在被这个冰冷的世界磋磨得遍体鳞伤之后,到底还是再次躲进了他的怀中……
其实从调养身子的角度来说,江云礼搬去郊区住会更合适,但是陆勉心里也有顾虑。
这郊区别墅虽然安静,却也远离市区,远离医院,他害怕那人发病时无法得到及时救治,这才一直待在市中心的大平层。
江云礼一直都很喜欢家里的那个大阳台,平时没事儿就爱窝在秋千椅上晒太阳。可是随着他摆弄的花草越多,阳台也逐渐变得小了起来。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陆勉知道楼上的邻居要移民国外,索性便把楼上的房子也买了下来,然后重新装修了一番,将两层的空间打通,设计了一个超大的阳光房。
整个阳光房四季如春,各色花卉争奇斗艳,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秘境。
陆勉亲自参与了这个阳光房的设计,每一处细节都蕴含着他对江云礼无尽的爱意。
他挑选了最透光的玻璃,确保每一缕阳光都能温柔地洒在爱人的脸上;他还安装了智能温控系统,让室内温度始终保持在最适合爱人养病的范围。
在这个完全被爱意围绕的温室里,江云礼的精神状态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一向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
只是,不管再怎么用心调养,到底是年龄大了,身体各项机能也都在不可避免的衰退,这次心梗的发作对他来说更是不可承受之重。
好在心心念念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他心里的包袱也终于能稍微放下一些。
人在病中难免脆弱,更何况,他还差点儿就失去了自己一直宝贝的儿子……
那日,他如往常一般孤身一人在阳台上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他看到了自己日夜牵挂的儿子。
就那一瞬,多年的担忧毫无征兆地发泄出来,年过半百的他第一次靠在儿子怀里哭着让他留下来……
当然,这话其实也是他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说的,等他冷静下来,在知道儿子做出的选择后,他还是隐隐约约有些负罪感。
他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那孩子……
尤其是看到电视上那些外交官以流利的语言阐述自己国家的立场和愿景时,年长者的眼中总会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明明,他的宝贝儿子也该像那样意气风发才是啊……
“恒儿,爸爸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你也不用……”
一听这话,江弈恒就知道自家父亲这是又在伤春悲秋了,他连忙打断他的话,伸手握住那双因岁月和病痛而略显苍老的手,眼中满是坚定与温柔。
“爸,您就别多想了,这人啊,总是得不到的时候费尽心思,可真得到了,也就祛魅了。
那场爆炸如果不是我朋友用性命将我护在身下,我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我怎么会不怕呢?现在离开这个行业,对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至少还可以在家多陪陪您呢。”
“好吧,你既然已经决定了,爸爸……就不多说了,但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闻言,江弈恒轻笑着一把将父亲搂在怀里,眼底一片温软
“嘿嘿,我就知道爸爸最好了!”
听到这话,江云礼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你啊,打小就是个闷葫芦,还得跟你妹妹好好学学,你看她多活泼啊”
“对对对,爸爸就这样宣传我!”
熟悉的声音顿时吸引了父子俩人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只见江书禾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盒小蛋糕。
“爸爸,我们学校门口开了家新店,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我回来的时候也忍不住排了半个小时,这才买到,您可得好好尝尝”
话音未落,江书禾便拿着蛋糕坐到自家父亲跟前开始一口一口地投喂他。
看着女儿一脸期待的模样, 江云礼心头一暖,那份甜蜜似乎比奶油的香甜还要浓郁几分。
“好吃吗?”
“嗯,好吃,禾儿不愧是爸爸的小棉袄”
“啊?爸爸那我呢?”
“恒儿当然……”
“你?你就是个漏风棉袄!”
江云礼还未把话说完,陆勉便拎着两大袋零食饮料走进了家门,很自然地参与进了他们的话题。
听到这话,江弈恒佯装受伤地捂住胸口,夸张地喊道
“哎呀,我这心碎得跟饺子馅儿似的,小爸爸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陆勉笑着摇了摇头,将刚从超市买回来的各种饮料和水果一一放进冰箱,这些年,他家江先生就好这一口,他自然会尽心尽力地满足他。
“偏心怎么了?谁让禾儿天天围着我们转,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还会逗你爸开心。倒是你,整天忙着你的大事小情,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这次还出那么大的事,把你爸吓得生那么重的病,他那身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啊?能经得起你吓吗?!”
听着小爸爸对哥哥单方面的控诉,江书禾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是就是,哥哥总不在家,我都快不认识他了。这次爸爸生这么重的病,他得负全责!”
说完,还不忘往父亲嘴里再塞一口蛋糕,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孝心”。
“嘿!!!不是我说,这话小爸爸说说也就算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立场说我?看我不收拾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救我!!!”
江弈恒作势就要去挠江书禾的痒痒,惹得小姑娘满屋子乱窜,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每一个角落。
陆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一把将清瘦的爱人搂在了怀里,脸上写满了珍视与爱怜。
“你看孩子们笑得多开心啊,你也要好好的,我们一家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闻言,年长者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家伙,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对他似乎格外优待,他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热烈,纯粹……
“小勉,谢谢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
不过现在好了,孩子们都在身边,我感觉自己又能多活几年了。”
江云礼的话中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真挚,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勉就是很不爱听。
“别说这些傻话,只要心中有爱,生命就会有奇迹……”
“嗯,会有奇迹。我还要陪小勉一起过很多很多的生日呢……”
眼瞅着江云礼的情绪再次低落起来,陆勉不动声色地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江书禾会意地点点头,随后溜到了爸爸身边,故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着江弈恒做鬼脸,挑衅意味十足。
江弈恒见状也只好作罢,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小丫头片子,看在你今天这么孝顺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就在这时,江书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抓着江云礼的手就不放。
“对了,我们学院和电视台开展了一个主持人培养计划,说是要通过比赛选几个学生去电视台当实习主持人,爸爸觉得,我……可以报名吗?”
江云礼闻言也迅速正色起来,看向女儿的目光里满是期待
“电视台的工作并不轻松,如果你确定准备进这个行业的话,这倒是个好机会。以你的专业成绩和在公众场合的表现力来看,爸爸觉得你有很大的胜算。”
“那,爸爸可以来看我比赛吗?”
“当然”
就这样,二十二岁的江书禾在父亲的鼓励下报名参加了云城电视台的主持人培养计划。
江云礼的身体状况虽然时好时坏,但每当女儿为了比赛辛苦练习时,他都会坐在一旁,或是默默注视,或是提出些中肯的建议。
那份眼神中流露出的骄傲与疼爱,如同最坚实的后盾,给予江书禾无限的动力与勇气,也让她得以一路乘风破浪,披荆斩棘。
“爸爸,月底就是总决赛了,您可一定要来啊,我要是看不到您,心会慌的”
“好,爸爸一定去,带着满满的爱与骄傲,坐在最前排,为我们禾儿加油助威!”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距离比赛不到一周的时候,江云礼却因为意外着凉引发了身体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不得不再次住进医院。
为了能让江书禾全心全意地参加比赛,一家三口默契地选择了隐瞒。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撒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更多的谎来圆,这谎说多了,难免会有自相矛盾的时候。
再加上这孩子自幼便心思细腻,即便家人再如何小心翼翼地遮掩,她还是从种种异样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医院的长廊上,江书禾的脚步声急促而沉重,泪水不断地在眼眶中打转。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却依旧强撑笑意的父亲,以及在一旁满眼担忧的小爸爸和哥哥。
“爸爸……”
“禾儿别哭,爸爸没事。你不是要去参加比赛吗?要开开心心的,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够拿到好成绩。”
“可是……可是,我不想去了,爸爸我不去了好不好?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听到这话,还在病中的男人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脸上也再没有了一贯的温和,赌气似的抽开了被女儿握住的手,有些落寞地背过了身。
“不能不去……”
听着父亲这般冷硬的语气,江书禾的心猛地一颤。
她知道,这场比赛对父亲而言意义非凡,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走向更是至关重要。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要自私地留在父亲身边。对她来说,父亲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