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郑凯走了,沈肃清就觉得吧,这日子越活越有盼头。
不愁钱来,不愁花,想怎么耍,就怎么耍。
就是沈念,也越来越接地气,教他打麻将,一教就会,多聪明的孩子。
他就说嘛,读什么孝经,如今这日子,那才叫生活呢。
就这么美滋滋的想着,他的手机忽然有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沈肃清两眼一睁,飞快地按了接通。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打什么电话?”
“你是不是沈肃清?”对面有些维维诺诺,像是很少打电话的人。
沈肃清砸吧了一下:“我是沈肃清,你是谁?”
“我老何啊,上进村的老何。”
“嗯?”沈肃清想起来了,脸色陡然一变,人也坐了起来:“老何?是墓地出什么事了吗?”
他冲到窗户前,就见外面大雪纷飞,兆头很不好。
顿时,他脑子里划过了无数念头,就听老何说:“墓地是出事了,咱村来了好多人,全是冲着你家墓地去的,好像还配枪,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
沈肃清脸色一白,飞快道:“胡说,我能犯什么事,你怎么知道人家有配枪?”
“那一看就不好招惹嘛,腰上还鼓鼓囊囊,你看我这深更半夜,打了好多电话才找到你,你回头要没事,得请我吃饭啊。”
老何也是个简单的人,就想着能念他好,请他吃个饭。
沈肃清含糊不清的说行,挂了电话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想火急火燎的出去。
但门一开,郑凯已经穿着正装,站在门外了。
……
折苍亲手掀了井盖,就见一个倾斜着深往地底,并挖成楼梯的洞口,展现了出来。
电筒往里晃,还一眼望不到底。
他说:“我先下。”
周吾回头问沈秋:“冷不冷?”
她摇头,已经预料里底下会有什么了。
十有八九,还是花花绿绿的钱。
很快,折苍在里面喊:“下来吧。”
周吾紧了紧她的手心,问她:“要去看吗?”
“看啊,为什么不看。”她也想知道,沈肃清到底藏了多少钱。
下到洞穴深处,就见简陋的红砖砌成密室,中间一摞一摞……摆满了钱山。
就像空心砖里的一样,都用防水袋捆着。
她眼睛都好像不会眨了一样。
问周吾:“这是有多少?”
周吾说:“一个亿的现金,按15.5乘7.7,是1.19个立方米……已经超过十个亿了吧。”
十个亿?
什么概念?
沈秋把头埋在周吾怀里。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是范老邪?”
周吾心里轻叹,无声的回答她,是啊,连他都没想到。
一个泼皮无赖般的父亲,一个从不负责,还不曾管教过子女的父亲,竟然是最大的幕后黑手,也是被他们称之为最狡猾的制独师。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近七年。
折苍说:“这里有很多面具,和046说的,全对上了。”
周吾看了一眼,轻轻点头:“你先出去吧,一会让他进来。”
折苍打了个手势,立马领着拍照人员先行撤退。
沈秋一动没动,她发现自己不会再纠结了,就连难过也没有,如今满脑子都是不解和迷惑。
但她知道,周吾话里的“他”是谁。
“已经抓了吗?”
周吾点头:“山脚下有人报信,他准备跑了。”
“还有人报信啊,人脉真广。”
说不出是讥讽还是佩服,那她就安心等着吧。
最好是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问他,为什么?
……
很快,沈肃清被押解着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摸黑上山,但他却知道,这会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
曾经梦想过的场景,就快要实现了。
沈肃清心情早就已经平复好,他不见慌张,一脸镇定,如赴身自己亲手打造的光辉殿堂一般,抬头挺胸的走进密室。
他感觉还缺少了些什么。
比如认识的郑凯,陌生的警卫,居然没有推他,催促他。
他很不满意。
并觉得他们不够敬业。
对待阶级敌人,态度怎么能如此亲和!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看到沈秋和周吾。
目光对上的刹那,他平静的五官仿佛裂开,并比沈秋还要先开口。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
沈秋面无表情,回答他:“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
沈肃清回头,再回头……
慢慢地,他激动了起来。
“是你带他们来的?”
“是,是我带他们来的。”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钱?”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让孟大爷一家人,替你跑了七年腿。”
沈肃清瞳仁倒缩,他明白了。
他全身抖动着,血液翻涌着。
先是指了指通道外面,再指沈秋,最后扶着自己的腰,哈哈大笑。
“原来我早就被人盯上了,而盯我的人,还是我的好女婿,怪不得突然要订婚,原来是怕我连累了你们,哈哈哈哈!”
他笑,还笑出了眼泪。
沈秋沉默,她就发现自己,心一点都不疼。
但有一种酸,和涩。
鼓鼓的,胀胀的,让她很难受。
……
她轻轻推开周吾,围着钱山转了一圈,并用手抚摸上面的防水袋。
哪怕感受不到铜臭的真实,她也知道,这些全是靠制独才换来的。
一扎又一扎,一捆又一捆,是多少人命丧黄泉?
又是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她不解,满目疑惑。
问:“你这是为什么?”
沈肃清越笑越大声,最后还仿佛笑到支撑不了身体,慢慢蹲在了地上。
他说:“问什么为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钱拿出来给你们用,对吗?我告诉你沈秋,这些钱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你用,更不会给你看见,我会让它们在这里腐烂、生根、发芽,哪怕最后沦为养料,也不会给你。”
沈秋怅然若失,复问:“那又是为什么呢。”
沈肃清抬头,擦拭掉眼角笑出的眼泪。
“当年,我原本是可以当老师的,可偏偏把我分到了种子公司,又从种子公司把我调到清水衙门,我当时就在想啊,育种育种,我靠自己的能力,合成出来的东西,不也算育种吗?”
沈秋直直的看着他。
想说,荒谬!
但他继续。
“果然,我就是有能耐的,也有大本事的,不是你和你妈眼中的窝囊废。”
他一脸我的世界你不懂。
“现在你知道了,你赚的那些钱,在我眼里算什么?戏子而已。”
“现在我问你,你知道有多少戏子,多少大人物,都喜欢我的合成的东西吗?”
他一句盖过一句,问沈秋,又问周吾。
脸上没有懊悔,只有形容不出来的骄傲和狂。
哪怕他所谓的成就,所谓的本事,所谓的能耐,还有他现在所谓的狂,都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独享。
他也很快乐。
周吾蹙了蹙眉,保持着沉默。
而沈秋感谢他的无言,轻轻垂了垂眼帘后,又问。
“所以,你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沈肃清桀骜。
“当然,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是培育出来东西,但从来没有求着别人来买,是他们求我,懂吗?是他们求我!!!他们匍匐在地上,把我视若神明。”
沈秋说:“是啊,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供给,可你算什么神明?”
沈肃清摆手:“别管我算什么神明,我至少比你当戏子,每天在人前卖弄风骚要强,你是求着别人来看你,我不用啊,我是他们来求我。”
沈秋笑,就止打住,不愿掉进他的逻辑怪圈。
“那你亲生儿子步了你的后尘,你也没后悔吗?”
沈肃清脸色瞬间漆黑,也像踩着尾巴的雄狮,无能且愤怒的咆哮。
“那是他自己愚蠢,我为什么要为他感到后悔?”
“我妈呢?你做这些考虑过她吗?”
前一秒还在咆哮的沈肃清,瞬间颓然。
就像刚才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下一秒,垂垂老矣。
……
“我逼她离过婚,是她自己不愿意。”他停顿,后又马上抬头:“这能怪我吗?你难道没逼过她吗?”
说完他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让人厌恶的讥讽。
沈秋很平静,她知道自己没有波澜,只有千言万语。
“我嫂子邱芸岚呢?”她又问。
主要是,到现在为止,她还记得,自己在重生之前,他亲口说儿媳千好万好,死也要埋在他沈家。
沈肃清一脸莫名其妙。
“她?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不知道为何,沈肃清这话一说,沈秋心里的一个无形的疙瘩,啪的一声碎掉了。
“她快出来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沈肃清怔愣,但几秒过后,一脸不屑。
“那又如何,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炫耀她有办法,把人弄出来。
沈秋没有回答,她很安静。
“我凡表哥是你杀的吗?”
沈肃清瞳仁放大,暴跳如雷的站了起来。
“别跟我提他,什么老实正义我呸!看到了钱,他不也一样转不动脚?甚至还想像老孟一样,帮我跑腿,赚钱,像他那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沈秋抿唇,手哆嗦了一下。
“那么沈念呢,你心里有过他吗?”
这话一问完,沈秋心里就后悔,但另一个声音又好像在她耳边低语,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不问也会后悔。
结果,就如她所料,沈肃清讥讽的说:“我连你妈,你哥,还有你,我都没放在心上,沈念,我为什么要心里有他。”
好了,本不需要的答案,已经全部得到了。
她不想再问。
回头看周吾。
“我能先回去了吗?明天还有发布会。”
她会很忙,很累,一天都不得闲。
周吾摸了摸她的脸:“我陪你。”
下一秒折苍带着人进来,她抬头走往外走,就听到一声咔吧。
像是终结的清脆。
也像是层层迷雾散去,阳光洒落,并万物破土,开始生长的声音。
沈肃清声嘶力竭,用尽全身力气。
“你们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哪里会懂我的快乐,我睡着钱山钱海,享受着万人敬仰,就等着这一天,让你们替我扬名立万,扬名立万……”
沈秋打了个寒颤,她感到了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