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你应该明白,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人活一生,有很多个角色,比如男人,从出生开始,他首先是儿子,然后是丈夫——父亲——爷爷或者(姥爷)。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多重角色,会贯彻人的一生,最后成为人的多面性和复杂性。
通俗的说,就是人一旦成年,那么就会自动拥有很多个面具。
对父母,要戴上儿子的面具。
对妻子,要戴上丈夫的面具。
对孩子,要戴上父亲的面具。
女人,也是如此,没有差别。
正因为没有差别,所以才会有多面性的复杂,而复杂就是在人性和人生的命运里纵横交错,最后形成潜在人格。
周吾想告诉她的,不是他想要去替沈肃清辩白什么,而是他从业这么多年,很清楚人性并非黑即白,更没有绝对的善恶。
他要沈秋有清醒的认知,而不是留下糊涂的遗憾。
因为!
这个事绷不住!
也压不住!
它早晚会形成冲击波。
若沈秋今天逃避了,不闻、不问、不管、不看,那等轩然大波时,她一定会受到多方面的冲击和指责,等等……
其后果就会像雪花崩落,在人心里蒙上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阴影,及痛。
“我知道,可你现在是在替他说话。”
周吾安抚的捧住她的脸,让她看向他。
“我是在替他说话,但这个替,不是在为他脱罪,是提醒你,不要单一的去听,而是要像中医一样,去望闻问切。”
沈秋心里乱的不行,她想挣扎,但周吾稳着她的头就是不让她动。
她很生气:“别人不会望闻问切。”
“那是别人。”他坚持。
沈秋哭了,眼泪欻欻的掉。
“你不能这样强迫我。”
周吾心揪了一下,看着她的眼泪,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松开她,重新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好吧,那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我们再说。”
沈秋哽咽,直到感觉车停下,高绢在副驾轻轻敲了敲车里的隔音板,她才哆嗦的把自己埋在周吾怀里。
周吾降下隔音板,示意打开车门,张宝林和高绢才快速下车,并亲眼看着头儿抱着沈秋进了电梯,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长叹。
高绢说:“我们要替沈秋重新做一些预备方案了。”
张宝林嗯,意味深长的说:“头儿应该是不用再避嫌了,但是,头儿接下来的担子,会更重。”
高绢把头扭向东边,忧心忡忡:“是啊,沈怀资产转移的太快了,咱们今晚动作这么大,沈怀可能不会有察觉,但王家一定会知道。”
张宝林抿唇,从头儿赶来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察觉到,头儿的心情非常复杂。
找到沈肃清不是结束,相反,现实已形成恶战,才刚刚开始。
东城王家,那就是一个有万民伞的庞然大物。
……
进了门,屁屁最先冲了出来,它跳到沈秋身上叽叽直叫,但叫了两声后,又立马停下,开始鼻子一耸一耸,如同闻到什么味儿,严肃又认真。
可沈秋没心情照看它,将它拎起来放回地上,并下达了一个自己去玩的指令。
周吾若有所思的看了屁屁一眼。
“要洗澡吗?”
“要。”
“那我去给你放水?”
她点头,呆呆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
而周吾很淡定,脱下外套一边给她放水,一边给她泡牛奶。
并问她饿不饿,还想不想再吃些东西。
她回神:“你呢?你饿不饿?”
他笑,很诚实的回答:“挺饿的。”
从收到折苍的通讯,他就马不停蹄,再加上封闭式集训有扛饿和潜伏,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
沈秋连忙起身:“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周吾说行,并没有阻止,就像各自惦记着对方,默默为对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等到面煮好,沈秋也想明白了,她问周吾:“剖析真相,也是你们必须要做的对吗?”
周吾吃着面,微微点头。
“那等你吃面就说吧,我愿意听了。”
周吾指了指洗手间:“不急,你先泡澡,等身体暖和了,我们再说。”
沈秋失笑,喃喃了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就算重生也没什么了不起。”
周吾轻轻拍了拍她:“不要妄自菲薄,在这件事里我能沉住气,那是因为我是旁观者,也是执行者,快去吧,不然水都凉了。”
沈秋心颤了颤,她是真的没办法不去想,周吾像是钉在她心里的那根定海神针。
简单的一句话,把她的潮起潮涌,再次全部稳了下来。
她听话,乖乖把自己身体泡暖,回到客厅时,周吾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并舒展着身体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微微失神,正在想自己该不该叫醒他,他又睁开了眼睛。
两秒聚焦后,朝她伸了伸手。
“过来,集训时间是有些紧,但我今晚不走。”
沈秋心里生出百般滋味,他总是能一眼窥破,并把自己交待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愿让她为他担心。
这样的相处,平凡又真实,温暖且从容。
由不得她又拣起之前的那句话:“我上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银河系吗?”
不然怎么会遇到他,又坚定的走到一起呢。
周吾失笑,幽默了一句:“或许是,不过主角肯定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
她笑出声,心绪彻底平复了下来。
知道会有很长时间的谈话,便从柜子里,拿了张毯子。
两人裹着,相互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
……
“燕京的雪和安城的雪,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燕京的雪有六棱雪花,安城地处亚热带,就算下雪,也是棉絮,融化起来,会比北方快。”
“是啊,今天下一晚,搞不好明天就全化了。”
“但化了才会有千里冰封,山舞银蛇啊。”
沈秋笑,轻轻抚上他的眼睛:“周吾,你有一双能发现好多东西,还有美的眼睛。”
周吾低头看她,嘴角带着笑,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唇。
“谢谢领导夸奖,做为属下,我会继续保持,那么现在,我们算是进入到正式话题了吗?”
沈秋啐他:“你说吧,他为什么是牺牲自己。”
周吾道:“因为男人才真正了解男人,沈肃清的野心,不是在眼前,而是在将来,结合你的两段人生,他上一世干扰了你的认知,故意让你甘于平凡。”
“再结合你这一世,他不断的想抨击你,打压你,就不难去推测,他的计划,就是要在最后,让你和阿姨,达到一个质的飞越,也就是等他死了以后。”
功过皆由后人去说。
“所以我才告诉你,他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糟糕,他那些无理取闹,很大的可能,就是实施飞越阶层的计划之一。”
沈秋开始理智的思索。
“可我两世加起来,并没有感受到他一点父爱啊。”
周吾点头:“你感受不到才是对的,因为他知道,他的计划来路不正,需要靠胡搅蛮缠去掩盖。”
用牺牲一代人,达到下一代人的崛起,是某种大思维和大格局。
尽管沈肃清掩盖的很深,目标或许也没那么明确,方法也很蠢,可他这双眼睛,看得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秋重生之前,沈肃清快死了,那她就会知道,她和沈念,或许就是最后的受益者。
“这是你的臆测。”
“并不是,你知道我们调查沈怀,有几年吗?”
“几年?”
“六年,到上个月为止,整整六年。”
他能缜密的和沈怀周旋七年,并隐藏在他们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和精力的眼皮子底下,频频活动了七年,就已经足够说明,沈肃清很聪明。
他不但把灯下黑玩到炉火纯青,还胆大心细,狡猾缜密,不然的话,沈秋的上一世,他怎么可能平安着陆?
基于这一点,他几乎都不用去参与审训,就可以百分百的确定,沈肃清的内心世界很复杂。
“因为这不是确定他的能力很强,而是我们。”
沈秋像拨开云雾见月明,醍醐灌顶的想起沈肃清今天吼的那句话。
【我就是有能耐的,也有大本事的,不是你和你妈眼中的窝囊废。】
她张了张嘴:“可这有什么意义?就算你推测这些是真的,他也是为了我们,可终究是邪路,我和妈妈知道真相后,难道会心安理得的去享受这些,靠着歪门邪道得来的飞越吗?”
“更何况,他还杀了凡表哥。”
周吾皱眉,他不想去评判心安理得四个字。
但……以他的经验……
“许凡的死,大概率是真的。”
什么真的?
沈秋心头一颤,耳边又回响起沈肃清说:【别跟我提他,什么老实正义我呸!看到了钱,他不也一样转不动脚?甚至还想像老孟一样,帮我跑腿,赚钱,像他那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
“周吾,你在给我上人性不可推敲的课。”
周吾点头,他很坦然,也一语双关:“是的,但这堂课最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不要学会去恨,更不要让恨蒙蔽自己的双眼,成为别人伤害你的武器。”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强调,别人可以不去望闻问切,但她不可以。
不管沈肃清有多么糟糕,生物学上的烙印就在哪里,她一定要学会去面对,防止以后别人拿这些攻击她时,她还能理智并清醒的知道,虽然不用去维护父亲二字,但也不要去愤恨他。
“恨意的滋生就像深渊,你凝视它,它也会凝视你,懂了吗?”
她懂。
“我没有恨他,你多虑了。”
真的没有吗?他不认为是多虑。
若无恨,重活一回的她,又何必三番两次作死,想回到过去?
后来又退而其求次,执着的劝离婚,想带着周琳单飞。
但话说到这,他相信沈秋心里已经有数了。
做为一个成熟的灵魂,其实是不需要他太认真的去引导,他剖析沈肃清,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让沈秋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这只是开胃菜,接下来的他和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他必须让沈秋明白,以后要多加小心,再小心。
“高绢有没有告诉你,沈怀将资产转移到东城?”
“有。”
“王家现在是他的保护伞,需要我和你详细说吗?”
沈秋心里咯噔咯噔,隐隐约约又猜到了一些,但还是乖乖的问了。
“我能知道吗?”
“以前是不能,但现在你必须要知道。”
那就听。
直到听完,沈秋才意识到几个重点。
第一,沈肃清像溜狗一样溜了沈怀七年,现在落在周吾手里,沈怀一定会疯狂报复,除了想杀死沈肃清这人证,还会全面冲击她和周琳。
第二,因为沈怀的狡猾,王家为了东城经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要暂保沈怀。
也就是说,周吾有了沈肃清手上的证据,也不能立马抓人,还需要再等时机。
第三,沈怀报复,王家一定会坐壁上观,并且还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暗中配合,已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同时周吾也点明,不要问为什么,因为牵涉的层面太多,最后只能统称为,杀一人救天下,还是杀天下而救一人。
经济层面是大局,也是大盘,他没有办法和沈秋说的太清楚。
但她必须要有这个懵懂的认知。
确定是这个意思后,沈秋就想到了他的冬日和。
“是王家促成的?就为了调走你?还把我们曝光在沈怀的报复中?不……不是我们,是你。”
她想到了关键,沈肃清的曝光,注定了她和周琳会引来沈怀的报复,但周吾原本是不需要的,他本身就藏于暗处。
但王家,王家在故意而为。
周吾点头,他很欣慰。
“是故意而为,从王家的角度,他们需要我去吸引报复,从而达到沈怀快速符合东城利益的最大效果。”
沈秋心悸,她也想到了一个词,不能评判。
“但这是不对的呀。”
周吾说:“是不对,上次陪你去红堪,我已经试探过了,王家很坚决,并做好牺牲自己,成为千古罪人,也要成全东城快速崛起的决心。”
沈秋哑口无言,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也是到了这一秒,才深深体会到,周吾今天晚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铺垫。
从剖析沈肃清,再到沈怀和王家,几乎是环环相扣,最后都指要——要为东城隐忍。
为大局让步。
“哪怕沈怀的钱很脏?”
脏?周吾望着窗外,雪还在下,但他的眼神很坚定。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
她明白了,她眼界很小,关注的是小众,而大众不会去在意它脏和不脏,大众只会考虑,已成既定的事实,那就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总不能狭隘的去说,它脏,就要把它付之一炬。
更何况没有王家,没有东城,抓了沈怀没收的资产,最后也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这没有错。
“不对,你今晚似乎还在转移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关键。”
周吾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当看到她眼睛越来越亮,答案几乎快要呼之欲出时,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并低头吻上她。
霸道,笃定。
“沈秋,我们结婚了。”
离不了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