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的表现让在场的人都吃惊不已。
“如此手笔,对于林家来说,即使不是全部,也是一半的家底了吧。虽说是认了亲戚,终究认识不过十日。这小女娘看着是不错,可是人性只有在利益博弈时才能被真实的照见。”蒋保正忧心忡忡地对着洪秀才嘀咕。
洪秀才微微一笑:“您说的没错。聪明人是应该给自己留个后手。”
蒋保正是聪明人,但林青山是明白人。
在识人这件事上,聪明人不仅听对方说什么,还看对方做什么;明白人则是不仅看对方说什么、做什么,还看对方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在这几天的相处中,裴解做事不邀功,委屈不辩解,琐事耐得烦,大事清晰果断不含糊,所以林青山愿意把林家的未来押在她身上。
送礼环节结束,众人开始尽情的享用美食。
当然也有个别心思灵巧的妇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裴解的婚事。
这让本就喜笑颜开的李秀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也终于享受到了这种“一家女百家求”的优越感。不过她很开明地把这个权力留给了裴解自己,就和林家其他的孩子一样。
随着日暮渐渐漫过连绵的山峦,最后一道残阳斜斜地挂在村口的石桥上,灵泉村的人们打着饱嗝,嚼着家长里短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裴解瞅准机会,蹭到洪秀才身边,悄声问:“洪叔,那会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洪秀才怔怔想了一会儿,将她往角落里引了引,才开口。
“你本不是个贪慕浮华嫌贫爱富的这很好,可是即使你有意弥合,差异也那样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你不能一直假装看不见。
你当然可以像其他女娘一样去田间耕作,可能你会干的很好,甚至凭借聪明比其他女娘干的更好。
但更多的可能是,你干得一团糟:因为你力气没有她们大,耐力没有她们足,熟练度更是不要提,你甚至连如何操作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选择的时候,你自然要狠下心强逼自己跳进深渊,再从深渊里开出花来。你能做到,对此我毫不怀疑。
可是或许你能有超越这个时代和环境的活法呢?”
原来是说谋生的法子,这也是最近自己正在忧心的,忧心但是不焦虑。
裴解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洪秀才既然问起来,且听听他怎么说。
“洪叔有什么安排?”
洪秀才紧紧盯着裴解的脸,希望能有一两丝缝隙露出些许想法来。
可是他失望了,裴解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似笑非笑,自己这个四十多岁的七尺男儿竟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洪秀才叹了口气,索性将昨夜和卫氏的对话和盘托出。
“你卫婶娘需要做些具体的劳身又劳心的事情。我只想到了这个方向,还没想到具体的内容。”
“我们都不是神仙,不可能打个响指就把问题全部解决,总要日拱一卒慢慢摸索。”
裴解先是安慰了洪秀才,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不管你最终想出来的方案是什么,实施的效果如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垫脚而已。根在环境。”
“我也明白,可是百姓的迁徙与辽国皇帝的捺钵不同,需要在一个新的环境中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构建自己的关系网络,重新适应并浸染周边的生态系统……”
“我明白。”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洪秀才,裴解忍不住拍了拍他,待他冷静如常,继续开口:“我一个失忆的人,这个时候最需要卫婶娘这样有见识的飒爽女子指引,如果卫婶娘不嫌弃,明天起我跟着她识字如何?”
“你是忘却了之前的经历,并没有失却基本功能,之前学过的技能都在的吧?”
“林家如此下力地为我做脸面,我如果硬是要沉到田间陇头去,岂不是枉费了他们的一番好意?这村子里,除了保正,就属你们夫妇威望最重,跟着卫婶娘学习,是在提我的身价。”
“这身价对你有用吗?”
“总比用的时候没有好。”
“那好,明日辰正时分过来吧。”
“明日不行,我需要采买些物品。而且我还有个条件,我要带上林家的三小只一起。”
洪秀才本以为裴解是要照看三小只,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却不成想,裴解带上三小只是当小白鼠的。
当天晚上,裴解在吃饭的时候向林家人说了自己的打算和考量,林青山闻言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仅爽快地同意了裴解的方案,还说明天全家一起去镇上,喜得林家女眷们纷纷回房准备去了。
与林青山的满意不同,林昌的心里则是忐忑不安。
“爹,我有些担心,你说这裴娘子会不会太冷情了些,你听听刚才那名利的小算盘打的多精啊。”
“怎么,害怕了?你就是害怕的太晚了,你要是早几年害怕,没准儿还能学到人家裴娘子的半分城府。”林青山气哼哼地表达着对长子的不满,林旭和林睿吓得不敢吱声,生怕被连累。
可是林青山却不打算放过他们:“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两人不顾林昌的眼色,疯狂摇头:开玩笑,他们可不想往刀尖上迎。
“哼,老人常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可净他娘的屁话。你们三个没一个像老子。不过好在老天有眼,嘿给咱送来一个能干的女娘。
所以,有没有的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这裴娘子就是咱林家的未来,你们要像护眼珠子似的给老子护好了。否则老子饶不了你们。”
林青山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出去了。
林昌在身后不依不饶地哀嚎:“爹,你这也太偏心了吧,你至少也考虑考虑人品和忠心吧。”
“大哥,我也觉裴娘子那些话虽然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凉,可是那不是裴娘子的问题,是我们之前太安逸了。我们虽然不去挖陷阱,可是要知道如何避开这陷阱啊。”
“这村子里就这么点人,哪个你不认识,哪个你不了解,他能有啥陷阱?”面对林旭,林昌的态度要强硬的多。
林旭见劝不动他,便不再说话,直接起身离开了。
只林睿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阿姊说了,这人能不能处,只有到利益博弈的时候才能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