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母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敢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忤逆你的母亲?你还有何颜面去见你死去的父亲!”
鱼幼薇深吸一口气,悍然无惧地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爱他,我也敬他!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正因如此,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即使那个人是您!”
“哼,好啊!”鱼母怒极反笑,她一把将鱼幼薇从地上拽起来,重重扔到鱼父的灵位前,声嘶力竭道,“我要你亲口告诉你父亲,说你错了!”
“我没错!”鱼幼薇梗着脖子道,“大唐律法规定,女子十五岁即可成亲,我已年满十七了,有权选择自己的爱人!”
“至于身份,他现在是大理寺主簿,我是崇义坊一间茶肆的茶博士!我们情投意合,为何不能在一起?!”
她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鱼母给她驳得哑口无言。她连做几次深呼吸,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放肆!”
她冷笑着说道:“你真以为我有这么好糊弄?你既然提到律法,我就和你好好讲一讲!”
“唐律规定,婚姻需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说,我不同意你俩在一起,你俩偷偷摸摸厮混,是为野合!”
听到这一番话,鱼幼薇的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她当然了解她的先生,正因为如此,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顾惜她的名声,如果鱼母不同意的话,他们永远不能结为夫妻!
她跪了半晌,涩声道:“他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陈规陋俗,世俗偏见!”
“您不许我嫁给他,我终生不嫁就是了!反正我心中只有他一人!”
鱼母气疯了,从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一把戒尺,喊道:“手伸出来!”
鱼幼薇丝毫不惧那把粗粝的戒尺,高举双手,露出白嫩的掌心。鱼母心下有些不忍,她喝问道:“你认不认错?”
“我没错!”鱼幼薇坚定道。
鱼母银牙紧咬,拿起戒尺往她手心抽了下去——她这一击只用了五成力,为的就是逼女儿改口。
“啪——!”鱼幼薇痛得一阵瑟缩,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肯示弱。
“我再问你一遍,你改不改?!”鱼母盯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我没错!”她仍是那一句。
“你不认错,我就打到你认错为止!”鱼母又扬起戒尺,这一次却用足十成的力道。戒尺砸得很重,每一下都发出一声皮开肉绽的闷声。
没过多久,鱼幼薇的额角密密麻麻的布满冷汗,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但她的脊背始终挺得直直的,远远望去就像一根宁折不弯的翠竹。她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始终不愿低头。
她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痛意,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声,背上的衣服早已湿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母才气喘吁吁地停手,她低头一看,发现鱼幼薇的手心全是血痕,但她依然未出一声。
“你……你这么做值得吗?那个男人,值得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鱼母厉声道。
鱼幼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的视线已经模糊,面色痛苦地说道:“阿娘,您知道吗?他对我……是真的很上心。”
“我九岁时,有一天独自留在家里,那天您和阿耶赶集去了。我发了高烧,还是他及时赶到,背着我去了医馆。”
“我十四岁时,孤身一人在外游学,寄了家书回来,只有他给我写了回信。虽然有一封信被拦了回来……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鱼母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本以为女儿迷恋上段书瑞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想到她竟对此人情根深种!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感情过于匪夷所思,她实在……勘不破。
鱼幼薇又接着说下去,她的嘴唇越来越苍白,声音也越来越低:“他知道我的一切喜好,了解我的心有不甘,陪着我度过冗长岁月……你们总爱强迫我做许多我不喜欢的事情,而他从来不会强迫我……你们只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而只有他,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你别说了!节约点体力吧!”鱼母抬手制止道,眼底已泛起泪花。
鱼幼薇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下去,“遇见他之前,我从未渴望过婚姻。而现在,我乐意拥抱婚姻……”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斜斜栽倒在地上。
……
鱼幼薇彻底恢复意识之时,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鱼母坐在床边,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自己。
鱼母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但终究没有再责罚她。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女儿,目光里沉淀着哀伤和自责。
鱼幼薇心下一痛,她挣扎着坐起来,突然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早已有人为她涂好药膏。她胸口又是一酸,此情此景,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鱼母神色一变,“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去开门。
只有鱼幼薇知道,来者并不是段书瑞。这个点,他肯定早就离开长安了。
幸亏不是他,她死也不愿让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鱼幼薇浑身虚弱,但还是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披上外衣,走到门边,想看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究竟是谁。
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眉目如画的公子,他的手上握着一把折扇。
看到他的脸,鱼幼薇微微一愣。
不知为何,这人脸上的笑容算不上正经,却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这位风流佳公子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在下崔景信,见过二位娘子。”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又窜出一道身影,不是崔颖又是谁?
“薇薇,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崔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鱼幼薇憔悴的模样,忙住口不言。
“二位既是幼薇的朋友,便请进来一叙。”鱼母心知这两位不会无故拜访,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崔景信拱手行礼,向鱼幼薇粲然一笑,率先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