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返汉中一趟,路程超过两百多里,尤其返程时,大家都背着沉重的东西,又赶上冰天雪地,一路上只能小心翼翼地行走。
昨晚还得轮流看守许天泽他们,谁都没睡踏实,一个个看上去都透着疲惫。
回到石河子村后,众人便各自回家。
宋阳和宋建国回到盘龙湾,也选择先休息一阵。
宋阳抽空去了盘龙湾对面的竹林,挖了些竹笋给跳跳吃,其余时间就待在壁炉边烤火,和家人闲聊这趟的经历。
跳跳一回到院子,就像回到了自己的乐园,显得格外自在。
之前带它去汉中时,冯晓萱就把它住的房间打扫干净,连睡觉用的竹筐也从屋里搬到了圈房上面。
这次它跟着宋阳回来,宋建国和宋阳去公社后,冯晓萱又找出竹筐,放在了仓房里。
听冯晓萱讲,小家伙吃饱竹笋后,跑到门前的山石旁,费力地挤出几个青团,然后爬上自己喜欢的那块山石休息了会儿,又爬到红枫树枝桠上挂了一阵。
最后,它自己跑回仓房,翻身钻进竹筐就睡了。
它把熟悉的地方都溜达了一遍,冯晓萱看了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些心疼,这跳跳就像个久别归家的孩子。
山石旁的角落,是跳跳固定排便的地方,也不知何时,它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次都去那儿解决,除非仓房门关上出不去。
即便在仓房里,它拍门半天没人开,不得已要在里面解决时,也会选择大门对着的角落。
只是小家伙整天爬上爬下,背心弄得脏兮兮的,要不是天冷,宋阳真想给它洗个澡,那样肯定会更可爱。
眼瞅着年关将近,宋阳也没打算再进山。
接下来的几天,父子俩从山上弄回些松柏枝叶,把家里腌制的肉熏了一遍,然后挂起来腊制。
和去年一样,宋建国招呼村里的人,一起打了一次糍粑。
腊月二十七那天,宋建国去公社参加表彰,结果就像冯晓萱说的,只捧回来一个搪瓷口缸。
二十八号,一家人去了趟公社,购置了些年货。
这天,宋阳还买了鞭炮、酒水和糕点。他好不容易从供销社挤出来,正巧看到路过的周字。
周字穿着便服,半边额头缠着纱布,像是受了伤。
宋阳忍不住喊了一声:“周哥……”周字原本没注意到宋阳,听到喊声才回头:“兄弟伙!”
宋阳赶忙迎上去:“周哥,你脑袋咋整的呀?”
周字看了看宋阳,又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许天泽他们三个跑了!”
“啥?”宋阳吃了一惊,“咋回事儿?”
周字叹了口气:“到边上说。”
宋阳点点头,跟着周字走到街边。周字这才开口:“那天你们把人送来,你也知道,隔壁有临时看守的屋子,他们三个就关在那儿。”
“我们当天就打电话把事儿汇报到县里,县里说人手不够,还得联系汉中那边,让我们先临时看守几天,等事情弄清楚了,就派人来提人。”
“每天的事儿也简单,给他们送吃送喝就行,还有武装部的人帮忙轮流看守。第二天老王说老胃病犯了,不舒服,反正也没啥事儿,他跟我打了招呼就回家休息了,这三天一直是我在负责这事儿。”
“结果,第三天傍晚我去给他们送晚饭,门刚打开,许天泽一下子就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撞,我当时就被撞晕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卫生所了,是武装部的刘大哥来找我玩,才发现出了事,也是他把我送到卫生所的。”
“他们不是戴着手铐脚镣嘛,咋就这么容易把你制住了?那屋里不是有隔墙,平时送吃送喝不都是从铁栅栏下面的小窗递进去的嘛,他们咋打开的铁门呢?”宋阳满脸疑惑地问道。
周字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开手铐脚镣的钥匙被拿走了,配枪也没了,现在我麻烦大了,被暂时停职养伤……还成了怀疑对象,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那林业局那两个人抓到了吗?”宋阳不知道该说啥,只能问起另外一件事。
“那两个倒是抓住了,正在查办呢!”周字苦笑着说,“总之,你们小心点,防止这些人狗急跳墙。”
宋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三个人是他们抓来的,肯定结下了仇,如果他们来寻仇……可现在的公安力量实在太薄弱,一个公社就俩公安特派员,连个派出所都没有。
宋阳忍不住想,要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如来狠的,一次性解决,至少在派出所成立壮大之前,省得给自己留后患。
宋阳简单和周字打了招呼,就沿着街道找到正在挑选旱烟的宋建国,把他拉到一边,把事情说了一遍,宋建国听了也不禁皱起眉头。
但事情已经发生,宋建国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说回去跟王宏远他们说一声,让大家注意安全,小心防范,别被报复了。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很多事儿真不好预料。
日子还得过,接下来贴对联、贴画帖,宋阳去看望了李乘风,回来就准备年夜饭。在鞭炮声中,迎来了三天的春节假期。
宋阳把宋军一家叫过来,年三十一起吃了顿饭。
之后,宋阳也没了带冯晓萱去公社看表演的兴致,就一直待在家里,这个年过得平平淡淡。
初二的时候,山里又下了一场大雪,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停。
初三半夜,宋阳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听到屋后山坡上传来麂子的吼声,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跑来的麂子,误闯进了这片地方。
对宋阳来说,这可就是送上门的美味。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猎狗,顺着麂子留下的脚印追踪。
翻过两道山岭,在山坳处往山上走,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条挺宽的横路,是山里人进山踩出来的。
在横路上下五六米的位置,都有麂子走过的痕迹,还有麂子下山的路。
麂子这动物生性胆小又警觉,一般不走大的横路,也不喜欢走人多的大路,但生活在这片区域,难免要穿过人走出来的横路。
宋阳很容易就找到了麂子穿过横路的路口,在那儿下了两个铁夹。之后他在附近山里逛了两个多小时,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麂子已经被夹住了。
这小东西跑得太快,猎狗一时半会儿很难抓到,设套子或者夹子,是猎捕它最好的办法,既简单又轻松。
初六那天,宋阳又去了一趟公社,本想找周字问问情况,到了才知道,周字回县城了,还在接受审查。
办公室里只有王字飞一个人值守。宋阳简单问了下,还是没有许天泽等人的消息。
和甄凌峰所在的大村子不同,宋阳和宋军住的盘龙湾和青沟太偏僻,容易被人钻空子。
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就一直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吧。
宋阳想着,这会儿那三个人应该也不敢轻易露面,自己有猎狗,还有枪,没什么可怕的,不能错过冬雪天打猎的好机会。
于是,他跟王岳打了招呼,准备好好打几天猎。
初六下午,王岳把买来的弹壳、火药、弹珠之类的东西带到盘龙湾宋阳家,借用宋阳的复装机,制作了不少独弹。
王岳刚买到新枪,还不太习惯使用,需要练习。
宋阳就带着他到附近的山沟里练了一早上。
下午回到家,没想到迎来了一位稀客,正是一直联系不上的彭世文。
“彭教授,你可算来了!”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回到单位才看到你发的两份电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广西的山里,追踪调研一群白头叶猴,跟外界基本没联系。回到单位看到电报,我就连夜买了车票赶过来了。”彭世文笑着解释。
“你都没回家过年呀?”宋阳拉了个凳子,在壁炉前坐下,伸手烤着火问道。
彭世文摇摇头:“好不容易追踪到那么一群珍稀的猴子,这种机会要是错过了,下次再找到它们可就难了,所以只能放弃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宋阳笑道:“你整天在山里跑,家里人没意见啊?”
“怎么会没意见呢,但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没办法。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好在家人也知道我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地山里跑,是搞研究的,还算支持我的工作,不然家里估计早就闹翻天了。你都不知道,我家里人都叫我野人了!”
彭世文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父亲已经把事情经过都跟我说了。保护大熊猫这事儿,责任重大,现在大家保护意识还很淡薄,组建的队伍里也总有一些害群之马。”
“但越是这样,越需要有人坚持去做。我会把这次的事情向国家林业部好好反映,把这些蛀虫清理出去,严肃处理,毕竟大熊猫可是国宝啊。至于这只熊猫幼崽,我打算带到山城动物园去。”
听到这话,宋阳却摇了摇头:“跳跳我打算就养在这儿,不送出去了。说实话,我信不过。”
彭世文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呀?”
“跳跳已经习惯待在我家了……”宋阳接着说,“我记得你送我的书里写过一句话,大熊猫是山中的精灵,就该生于山林,死于山林,而不是被关在动物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