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这么考虑的，可当下的实际情况，唉……你心里也清楚，你没办法全方位地保护好它，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守着它吧。”
“而且，饲养大熊猫的花费可不小。相对而言，动物园能给它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至少就目前来看，这是最妥当的选择。”
彭世文注视着宋阳，神情严肃地说道，“还有，别看大熊猫现在个头小，看着温顺乖巧，其实它本质上是猛兽，等长大了，很容易伤人。”
“我愿意尽全力保护它。说到饲养，也就它小时候需要经常喂奶，等长大些就不用了。我打算对它进行野化训练，让它逐步适应山林生活……”
宋阳同样一脸认真，“至于伤人这事儿，大熊猫平日里大多时间不是在吃就是在睡，虽说它们有着肉食动物的消化系统但主要食物还是素食，很少像老虎、豹子那样迅猛地捕食。”
“而且，伤人情况通常是在受到惊扰的时候才会发生……所以问题不大。”
彭世文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等等，你提到的野化训练……具体指什么？”
宋阳思索片刻，回忆着上辈子所知的相关内容，努力想让彭世文信服：“在动物园里，大熊猫长期处于人工喂养的环境，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这导致它们的野外生存本能逐渐退化。
虽然在动物园能成功繁育，满足科研与游客参观需求，提升大众保护意识，但我们最终的目标，还是要壮大野生大熊猫种群，保障它们在自然环境中的安全。彭教授，我说得对吧？”
这短短几句话，让彭世文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宋阳这样一个普通山民，竟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不禁赞许道：“你说得没错，很有深度！接着说……”
见彭世文认可，宋阳继续说道：“和动物园相比，我们这小山村地处深山，出了村子就是天然的野外环境。”
“我所说的野化训练，就是培养大熊猫独立生存的能力，让它们能在野外划定自己的领地，学会躲避天敌，与同类及其他野生动物竞争，最终组建自己的家庭。”
“要是跳跳去了动物园，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回归山林。但在我这儿不同，出了院子就是山林。”
彭世文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有意思，这课题相当有趣！你打算怎么实施呢？”
“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教。彭教授，我认真研读了你送我的书，学到了不少知识。我仔细思考过，教跳跳生存方法，大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人来带幼崽，另一种是母兽带幼崽。”
“毕竟它们是动物，客观来讲，母兽带崽比人带崽效果更好，因为人终究和动物有别，有些东西人很难教会，熊猫之间的交流更便捷、直接，也更容易被接受。”
“可现在，到哪儿去找野生大熊猫来带跳跳呢？就算有，也未必能被母兽接纳，而动物园里的母兽，本身也是依赖人工照料的。”
这时，冯晓萱给宋阳递来一杯茶水，他接过，轻轻吹了吹，浅浅抿了一口。
茶水还烫，得再放放，宋阳便把它搁在旁边的凳子上。
“跳跳本身带有一定野性，它在野外生活了六个月，已经具备一些生存能力，如果送去动物园，这些野性就会彻底消失。”
“要是让跳跳生活在更广阔、复杂的环境里，它的野性就能保留下来。说起来，跳跳在我家待了这么久，和我们已经很亲近了，但就像我们养的狗，虽然经常在山里跑，可和纯粹的宠物还是有很大区别。”
“就像我家那两条青川犬和两条凉山犬，虽是家犬，却也有几分野狗的本事，没人喂食的话，它们在山里也能生存得很好。”
最后，宋阳诚挚地说：“我不敢保证跳跳能完全恢复野性，独自在山里生活得顺风顺水，但我能保证它会比动物园里的大熊猫更具野性，或者说，能拥有更多自由！”
说完，宋阳不再言语，只是又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彭世文再度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打开随身携带的布包，拿出纸笔，放在腿上，兴奋地写起来。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我大老远赶来，和你这一番交谈，收获颇丰。你提到的很多观点，我们都还没想到过。”
“就像你说的，保护繁育大熊猫，最终是为了让它们回归山林。你刚说的野化训练、人带崽、母兽带崽，都是尚未开展的研究课题，极具研究价值，我相信，未来肯定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彭世文边说边写，宋阳瞥了一眼，发现他写的正是自己刚才讲的内容。
这些都是宋阳知晓的后世大熊猫野化驯养相关知识，在当下可说非常超前。
看彭世文如此重视，宋阳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他的关注。
等彭世文写完合上本子，宋阳赶忙问道：“那跳跳能留下来吗？”
宋阳心里明白，跳跳能否留下，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问这话时，他满心期待。
毕竟彭世文也曾说过大熊猫应生活在山林，而非动物园，宋阳的想法与彭世文的理念不谋而合，这让宋阳多了几分希望。
当然，宋阳心里的盘算可不只是单纯养熊猫这么简单。他深知一只熊猫的价值，远不止盗猎者眼中的皮肉那么肤浅。
在石河子村，要是能有熊猫，那无疑是一块金字招牌，即便这里穷山僻壤，也可能因此彻底改变面貌。
“可以……不过以后，我恐怕得常带着团队往你这儿跑了。”彭世文微笑着说。
听到这话，不光宋阳，连冯晓萱也满心欢喜。
却见彭世文接着说道：“我决定让团队深入研究这方面内容……小宋啊，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团队？”
宋阳一愣，没想到彭世文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必须承认，彭世文他们这群人是真正致力于科研的专家。
宋阳在山里见识过他们的工作，常年研究野生动物，吃住都在山里，尤其是彭世文，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难怪被人称作“野人”。
但这种生活并非宋阳所向往。跟着他们天天往深山跑，必然会减少陪伴家人的时间，而且那种日子，从很多方面来讲，比在山村里生活还要艰苦。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有机会进入编制。可宋阳并不太看重这个，因为这不符合他的生活规划。
他更愿意守在家里，陪伴父母妻儿，忙完农活，夏秋时节采药，冬季进山打猎，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他相信这样也能过上好日子。
“彭教授，我就小学文化水平，真没能力参与这方面研究。而且我想多陪陪家人，实在没有您这份令人钦佩的奉献精神。”宋阳委婉拒绝。
彭世文却笑了：“你太谦虚了，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们团队里都没人能说得出来。文化程度低不代表没能力。
当然，邀请你加入团队，不是要你整年跟着我们在山里跑……你不是想留下跳跳嘛？加入团队，你做事才名正言顺。当然，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
说着，彭世文从背包里拿出一叠表格递给宋阳。
宋阳接过一看，是关于熊猫各项情况的记录图表，包括体重、饮食、饮水……甚至连熊猫排泄的青团等细节都要记录。
“记录这些数据对后续研究很关键。我打算正式邀请你加入我的研究团队，每月给你二十八块钱工资。”
“另外，我会拿出自己这些年的部分积蓄，支持跳跳的饲养和保护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彭世文笑着说，“我很期待看到这只熊猫幼崽在你这儿的成长变化。当然，我们偶尔来，还得麻烦你带我们进山转转，我知道你是厉害的撵山人。”
“作为撵山人，你对野生动物的了解，在很多方面不比我们这些科研人员差，我们还得多向你请教。你熟悉这片大山，肯定能当好向导，而且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跳跳能留下，宋阳有了正式身份，还有工资拿，一举多得。
宋阳立刻笑道：“没问题！”
彭世文当即向宋阳伸出手。
两人紧紧握了握。
随后，彭世文开始给宋阳讲解表格的填写记录要点。
都是些细节方面的内容，冯晓萱也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一起学。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冯晓萱和王静雅去厨房准备做饭时，宋阳邀请道：“彭教授，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咱们喝点儿。”
“好嘞！”彭世文没推辞，爽快地答应下来，接着又提起另一件事，“我听你说，那只被豺咬死分食的大熊猫，它的残皮和骨头被你埋起来了？”
宋阳点头：“没错！”
“明天早上，麻烦你带我去一趟，那些骨头和残皮还有研究价值，我得收集起来带回去。”彭世文笑着说。
“没问题，正好我们明天也打算进山。”宋阳应下此事。
地点在石河子村西边的山里，虽说年前大家没少在西边山里活动，但走过的区域毕竟有限，到时候事情办完，换个方向就行。
晚饭还没做好，彭世文叫上宋阳，一起出去看跳跳。
宋阳四处张望，发现小家伙正借助靠近院墙的柴垛，爬上了石头围墙，脑袋搭在向前伸展的两只爪子上。
就在它前方一米左右的地方，停着一只灰色的不知名小鸟，它正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