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猪净坛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弄点饭吃了,不到上班时间,就来到工商局。有上一次的教训,怕自己去晚了,又被那些人忽悠,找不到姓单的。今天,他想在门口等单局长上班时候揪住他。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虽然见过姓单的一面,可那是在酒店门口,信主任说是单局长。几个人只顾说话,还没看清他的脸面,人就不见了。想想还不一定能认清,得找个人帮忙。他记得门岗室有个烧水的老头,想跟他拉呱拉呱,只要他帮着指认一下就好。于是便走到门岗室门口。
他朝里看了看,不见那个老头,坐在门岗值班室里的是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吃饭。
猪净坛站门口问他:“喂,那个烧茶的老头呢?”值班年轻人停止了咀嚼,看也不看猪净坛。问道:“什么烧茶老头?”猪净坛道:“我上次来,在这里烧茶的。”门岗不耐烦道:“也不睁眼看看,这是烧茶的地方吗?”
猪净坛仔细看了看,这房子果然跟原来大不一样了,里里外外粉刷一新,窗明几亮。屋里的烧茶的炉子不见了,墙上贴满了各种规章制度。南面摆一张办公桌,靠窗户的地方放一个条几,上面有一部电话。靠窗户的墙上挂着大檐帽、警棍,这位值班员正坐在条几旁吃早饭。
猪净坛不由得凑上去问他:“请问你们几点上班?”值班年轻人这才扭过头来,当他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猪净坛时,不由得突然紧张,慌乱地放下饭碗,猛地站起来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猪净坛客客气气、笑容可掬地道:“我就问问你们几点上班,我在这里等人。”那年轻人精神才稍许放松一些,道:“八点上班,你找谁?”猪净坛道:“找你们局长。”年轻人立马又警觉起来,问他:“找我们局长,哪个局长?”猪净坛道:“一把手,叫单禄。”
年轻人听他直呼其名,觉得来者不善,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意识地从墙上摘下帽子,戴在头上,又顺手拿下那根电警棒握在手中。这才问:“找单局长,有事吗?”
猪净坛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正想发脾气。猛然想起是要求他办事,便压住火气,和颜悦色道:“有点事,有点事。”他又伸头小声对那门岗道:“是一点私事,我专门找他拉呱拉呱。”门岗怀疑地问道:“跟他拉呱?你是哪里的,跟局长什么关系?”猪净坛道:“我是城里的,我们多少年的老关系喽。”
值班门岗听说跟局长是老熟人,也就放心地坐了下来。他指着里边的一张椅子对猪净坛道:“你就坐那等吧。”
猪净坛顺手把那张椅子拉了过来,坐下问道:“他今天不会不来上班吧?”门岗道:“这个我也说不准,他有时候开会、出差,就不来了。”
这时候,上班的人员已经陆续进门,猪净坛对门岗道:“你得给我看着,要是局长来了,千万别放过,跟我讲一声。”门岗点了头。
年轻人毕竟反应敏捷,觉得有点不得劲,突然站起来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们局长?”猪净坛道:“我的眼色不好,虽然是老关系,可好长时间没见过面。要你帮帮忙,别认错了人。”
值班门岗听他说得有道理,正要坐下,可突然想起来前天才开的会,强调门岗职责。廖主任专门安排,特别是局长的接待问题,凡是外来人员要求见局长,一律先登记,后电话联系,必须经本人同意后才能进入。
想到这里,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把一个要找局长的人留在门岗室。这个人看着就不像一般人,认不认识局长不说,关键是既没登记,也没电话联系,就让他坐在这里等局长,这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吗?
忙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登记册,道:“对不起这位同志,你不是要找局长吗?请先登记一下。”猪净坛道:“登记什么?”门岗道:“我们有制度,只要进门都要登记,别说找局长,就是找其他人也得先登记。”
猪净坛问他:“登记就可以找到他?”门岗道:“登记这是制度。找一般人、办理业务可以进;找局长还得经局长同意才能进去呢。”
猪净坛想了想,道:“就知道进门难,所以我在这门口等。也不办什么业务,就是见他问个事。”门岗道:“那也不行。”猪净坛道:“怎么不行?”门岗道:“你在其他地方见他,我就不管了。只要在这里,就必须经他同意才能见。”猪净坛道:“还要经他同意?”门岗道:“对。你也不用急,等上班以后,我打电话联系。”
因为有上一次教训,猪净坛怕进去再遇见廖主任一帮小人,根本就见不着他。今天提前来,就是要在门口拦他,没想到又遇到麻烦。如果像门岗说的这样,先跟他联系,说我老猪要见他,他还不得让我滚得远远的!
想到这里,对门岗道:“你这人怎么反复无常,我只是想在门口见见他,你刚才答应帮我,怎么转脸变卦了?”
那门岗刚上班时间不长,怕惹出是非,被领导看见,自己说不清楚。于是恳求道:“同志,实在对不起,你赶快走吧。想见局长,等上班时候再过来,我给你联系。”
猪净坛问他:“怎么,想撵我走。在这里等他不行吗?”门岗指着墙上的规章制度道:“你看看,不是撵你走,我们这里有制度,不能随便留客人,更不能让你见局长。”
猪净坛耐不住性子,大声道:“你们这是什么规定,不让见局长,他是个什么宝贝蛋?”门岗看他发火,忙赔小心道:“对不起,怪我没说清楚。不是不让见,是得经过他同意。刚定的制度,管得严着呢。我是新来的,担当不起,请你原谅。”
猪净坛看看他,道:“我说怎么不认识我,新来的?”门岗点头道:“对,上班不到一个月。”猪净坛道:“我说呢。我来过,这里不认识我的人不多。”
正说着话,只见一辆伏尔加轿车开进了院中。猪净坛看见忙问道:“是局长来了吧?”还没等门岗答话,猪净坛早走了出来,拉住一个上班的人问道:“车里坐的是局长吧?”见那人点了点头,猪净坛快步跟了上去。门岗也跑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回来,回来,谁让你进去的?”
只见那轿车开进院子,靠里面停了一下,走出一个人来。然后车子来个大转弯,又开出门去了。
猪净坛看时,下来的不是什么单局长,是廖主任。忙上前道:“是你呀,单局长呢?”
廖主任走过来客气地招呼道:“猪老板呀,那阵风把你刮这里来了?”猪净坛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单局长的。”廖主任心里“咯噔“一下,真被单局长猜中了,果然是来找他的。
其实单局长是在车里坐着的,车一进门,他一眼就看见了猪净坛。毕竟心里有鬼,要不是临阵脱逃,会被猪净坛逮个正着。
自从上一次猪净坛大闹工商局后,单禄就安排加强保卫工作,防备有人来找麻烦。可他未曾想到,在酒店吃饭时竟会看到自己的宿敌高翠兰,这可是他尽力要掩盖的一段经历。更没想到的是原来的冤家跟现在的对头竟然会是两口子,心里一直堵得厉害,老做恶梦,生怕出事。他在局里不断增强保卫股力量,让廖主任具体负责,招新人,购器械,订立严格制度,加强门岗值勤。可是这一段时间没见高翠兰找他麻烦,有了侥幸心理,怀疑高翠兰没有认出自己。
今天突然看见猪净坛来到工商局,盯着自己的车子转,顿时有有大祸临头之感。不过,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还是有的。于是当机立断,安排廖主任下车应付,问清原由,自己便坐在车里逃之夭夭了。
那个门岗看见廖主任跟猪净坛打招呼,知道他们果然认识。还是怕担责任,忙对廖主任道:“主任,不是我让他进来的。”廖主任挥了挥手道:“知道。”
转而对猪净坛道:“怎么样,生意不错吧?我跟西城工商所打过招呼,在政策许可下,对你们饭店能照顾的照顾,费用能减免的减免。怎么样,没人找你的麻烦吧?”
猪净坛看他截然变了一个人,回答道:“对对对,没人找麻烦。”他又对廖主任道:“原来是你打了招呼,我还不知道呢。这可得感谢你呀?”
廖主任听他腔调不对,便道:“你也不用客气,我也不会骗你。骗你有意思吗?你可以去西城所问问。其实,也不是无端地照顾你,主要是你们酒店搞得确实不错,连地区领导都一致夸奖,为咱们齐兴的餐饮业争了光。我们当然得另眼看待呀,照顾你们是应该的。”
猪净坛被他几句好话说得心里美滋滋的,道:“那真得谢谢你廖主任。”廖主任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去年你要告的罗彪,咱们也算闹个误会。你走了以后,我跟单局长一说,单局长批评我一顿。又派人查了他,确实有些问题,局里就不让他在这里工作了。”猪净坛问道:“又被辞退了,真的?”廖主任道:“怎么不信呢,哄你干啥?”猪净坛道:“这就对了,那家伙绝对不是好人。”
廖主任觉得自己一番话起到了效果,心里轻松多了。便对猪净坛道:“当时也是我的错,只想护着自己的职工,谁知道他在外面胡作非为呢?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咱们上楼坐坐。”猪净坛道:“上楼,单局长来了吗?”廖主任道:“他没来。我的意思你到我办公室坐坐,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好好地拉呱拉呱。”
猪净坛听说单局长没来,道:“不客气了。单局长没来,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廖主任道:“你要等单局长?他这几天都不会来了。”猪净坛瞪眼问道:“怎么回事,他不干了吗?”廖主任道:“想哪里去了?他现在当了一把,新上任的领导都得培训,到省里学习去了,得好长时间呢。我叫你上楼坐坐,意思是有什么急事,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尽力而为。”
猪净坛没想到扑了个空,有些失望。廖主任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是不是酒店的事?”猪净坛摇头道:“不是。”廖主任又问:“也不会是鹞子眼的事吧?”猪净坛道:“别瞎猜了。我这次来,是我们之间的一点私事。”廖主任道:“噢——你们之间的私事,那我可问不了喽。”
他盯住猪净坛又道:“你们之间还有私事,原来就认识吗?”猪净坛道:“不是我认识,是我老婆认识,扒皮认他到骨头!”
廖主任看猪净坛有些不耐烦,不敢多问,忙道:“私事管不了喽,那就得等一段时间再来。你要是不上楼坐,我上班去了。”
猪净坛拦住他道:“别忙着走。你得给我个实信,他到底几天能回来?”廖主任挠着头道:“具体没说几天,听说省里学罢市里还要学。这一次,反正得不少日子。”猪净坛知道他没说实话,冲他道:“净跟我扯蛋。照你这么说,他这个局长不要干了,天天学习去吧。”转脸走了。
廖主任看他走出门,便来到门岗室,恶狠狠地对值班门岗道:“你是怎么看的门,让他随便进来?”那门岗道:“我正撵他走,没想到他看见局长的车,就跑了过去。我正要拦他,看见你跟他打招呼,以为你们是熟人呢!”
廖主任道:“还这么多理由。招你们过来,就是叫你们‘看好门,管住人’的。我是咋跟你们交待的?无论谁来,哪怕他吹成天王老子,只要不是我们单位的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都不能放他们进去!”那门岗点着头道:“知道了。”
却说猪净坛无精打采地回到酒店,正要跟高翠兰讲找单局长的事,没想到高翠兰慌慌张张对他道:“出事了,刺猴被人抓走了!”
猪净坛也吃了一惊,问道:“谁抓的,抓他干啥?”高翠兰道:“公安局抓的,来了个警车,抓他的人说是有个案件牵涉到他,就把他带走了。”
猪净坛想了想,道:“你上次说亮子找他,商议什么庞召雇‘七鬼’的事,八成是那个案子。庞召跑了,人家不得找他手下调查吗?”高翠兰道:“要是那样的话,刺猴倒没有大事。我上次问他了,他跟着庞召时间不长,也没有伤过人,顶多就是摔过人家的几样东西,能判他个什么罪?可是公安局找不到庞召,案子还是破不了呀?”
猪净坛道:“他能跑到哪里去?现在到处都‘严打’,像他这样的人,在外面好混吗?看来这一回警察下狠手了,连他的 ‘蚂虾兵’都抓了,他早晚也得被逮住。”高翠兰道:“这个案子快一年了,杨新月的冤魂也该找到他了。”猪净坛道:“是呀,杨新生两口子等了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
猪净坛又把找单禄的经过说了一遍,高翠兰道:“再急也不行,只能等他回来。”
高翠兰忽然想起猪净坛认识公安局里的人,便问他:“你不是说公安局里有熟人吗?”猪净坛道:“有呀,干什么?”高翠兰道:“刺猴被抓走了,小哈难受着呢。刺猴现在在酒店干活,算是咱们的人。你也得去打听打听,弄清楚到底为啥抓他,也好给他们家里一个说法。”
猪净坛爽快答应道:“对对,我去找安队长。”他又犹豫了一下,道:“他不是管这个事的,找他有用吗?”高翠兰道:“你上次说告状找的他,怎么不是管这事的了?”猪净坛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上次告的是单禄、鹞子眼,找他是让他帮忙给捅到县官那里去,跟这事不一样。这抓刺猴属于谁管?我也弄不清。”高翠兰道:“那也比不认识人强,只要是公安局的,他们抓了咱的人,就不能问问为啥抓的吗?”猪净坛只得答应着去了。
来到公安局门岗,他伸头一看,还是哪个值班的老刘。喊道:“老刘,还认识我不?”老刘道:“瞧你说的,才几天不见,怎么能不认识呢。还是来找安队长的吧?”猪净坛道:“你记性真好。”老刘道:“不是我记性好,是你这个人好认,八年不见也认得出。”猪净坛道:“你不光眼力好,记性也好,一下子就猜出我是来找安队长的?”老刘道:“你找他两、三次了,还能不记得。我还记得呢,他不忙你不来找他!”
猪净坛听他话中有话,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道:“怎么,你是说安队长又忙什么事去了,不在局里?”老刘道:“安队长工作调整了,原来是治安大队长。你上次来找他,正在迎会检查,天天下乡;现在是刑警大队长,正在集中精力抓人办案哩。”
猪净坛听懂了意思,道:“你是说,安队长现在管抓人办案的事?”老刘道:“对呀,多少年的大要案,上级都限期破掉,他可成大忙人了,很少来办公室,哪能找到他?”
猪净坛虽然没找到他,但心里踏实了许多。照老刘的说法,抓刺猴的事就属于他管,只要找到他,就能问个明白。即便找不到他,安队长不是个胡来的人,也会按规矩办事。
于是又问老刘:“他再忙,早晚总会回来,我下午来找他呢?”老刘道:“这可说不准,除了开会他回来一次,几天没见他了。”猪净坛只得摇头道:“今天真不巧,去工商局没找到人,来这里又跑个空,还都没个准信。”跟老刘挥手道个别,走了出去。
猪净坛回酒店安慰了高翠兰,高翠兰又把小哈喊了过来,对他道:“你哥的事,你大叔去公安局找了,局里换了头,都忙着办案呢,也没有找到人。”
猪净坛对他道:“我跟安队长是朋友,现在就是管抓人审案子的。你放心,他是个正派人。只要刺猴没偷、没抢,没伤过人,就不会有大事。”高翠兰又嘱咐小哈:“这事先不要跟你妈讲,不然她又着急。”小哈道:“我哥下班不回家,我妈要是问呢?”高翠兰道:“你就说酒店忙,帮着干活唻。”
猪净坛知道高翠兰担心刺猴的事,第二天又跑了趟公安局,门岗老刘劝他不要再找了,他们办案的不允许跟外面联系,连局里的人都找不到他。正是:
年轻气盛又贪玩 莫知好歹上贼船
不是遇见高翠兰 刺猴可能陷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