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人双手交叉放在身后,弓着腰,斜歪着头,自下而上嗅了嗅守墓人的下巴:“暂时卸下重担的感觉如何?感觉如何了?”
似乎是感觉有点痒,白狼苦笑着捏住对方的嘴筒子,将他的头往外推:“是还不错,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而残阳神色要复杂得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点灯人像是才看见被锁在座位上的罗曼。金毛上下扫了扫同样通体雪白的狼,吞了吞口水。
“喂!”这下守墓人坐不住了,拦住了爱人的视线。
“啧,我就看看,就看看......”
中年大叔外貌的守墓人再一次叹了口气。唉,或许自己真的是吃了年纪大的亏?残阳特地保持小伙子的样子肯定是投其所好,唉。
点灯人一眼就知道这个大叔在忧郁什么,安慰道:“男人如美酒,我当然是喜欢你这种香醇的款式咯。”
“......我就当作是安慰吧。”
残阳刚想像之前那样讽刺几句,想要开口,却又感觉生涩了。有多久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了?几人聚在一起......曾经还有更多的人,那么热闹,那么欢畅。
最终他也没有说轻快日常的话,只是问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
守墓人松开了手,就这么站着,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点灯人。点灯人谁都没有看,他似乎对被守墓人遮挡的罗曼更感兴趣。
年长许多的白狼小声问道:“那你呢?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呢?”
埋骨之地陷入沉默。
“喝茶!”点灯人大叫一声,拽走了残阳。
“好哦。”残阳驯服地跟着离开了。
“你爱来不来吧,不过啊......”金毛很夸张地后仰腰部,往前伸腿保持平衡,倒着脑袋看向身后的白狼们。
“对小孩好点。辛赫利昂,我们走吧。”
辛......赫......利......昂......?
残阳不是辛德哈特?
守墓人并非未来的我?
罗曼的脑子陷入混乱,回过神来时,面无表情的守墓人正看着自己。
他凑得很近,罗曼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周围盘旋萦绕的寒凉气场。
“破绽。”
丝丝缕缕的条线,并不存在的细小探针,顺着罗曼的内心波动攀附上他的心灵。
“为何这个名字让你如此激动?......我想想......如果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呢?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早就怀疑你并非是点灯人玩弄六重历史之门残骸的副产品了。有一层滤网保护着你的脑子,你究竟是谁?如此像我的小家伙?”
“......什......么?”思维变得滞涩,像是因为寒冷而僵硬的躯体。罗曼意识到对方和自己一样具备卓越的夺魂派系相性,只是对方不像自己刻意压制这种天赋,而是充分发挥了这个长处。
现在,中年白狼兽人外貌的司辰,因为点灯人的“道破天机”而褪下伪装,露出雪白毛皮下不可名状的非人感。
“莫罗佐,我的名字是莫罗佐。”白狼侧身,单手轻点自己的胸口,作了一个优雅的自我介绍。
【莫罗佐】,坟茔曾是凡人时的名字。柱神的名讳具备无上伟力,神血家族的每一人都会在记事起就熟记于心。这是柱神的恩典,也是对于神血而言重量几乎为零的隐秘知识。
如果辛德哈特在此,便会知晓,【辛赫利昂】是燃烧者身为凡人时的名字。
这不是对于未来的模拟,而是——————
最后的思维被无限拉长。
“啊啊,原来如此。怪不得点灯人说这是给我的礼物。”守墓人微笑,由于滤网的存在,他只读取到了一点点罗曼的记忆,但已经足够了。天赋如此之好,与自己如此相似,适合在自己离开之后暂时替自己留在原位。
结合深渊登神的一些经验,成为“柱”吗?真是个好思路啊。自己终于可以放手施为了。
罗曼僵硬在座位上,陷入静止。而莫罗佐绕着这个“年轻版”的自己呢喃着。
“你对事相编辑很有天赋,或许和你脑子里那个奇怪的【铭记道途】有关吧?但是显然还是我更胜一筹呢。”
“为何要在乎细枝末节?对于那些渗出者的提醒;在某些‘至关重要’的时刻干预以挽救一些生命;对于骰子的干涉;对类似残阳与点灯人的两个家伙进行额外的关照......”
白狼张开双臂,有些自豪,又有些悲伤地说道:“我只要让他们【遗忘】。忽略一些东西,无视一些东西,事情自然会导向我要的结果。每一次打赌都是你赢,但我多希望我能赢一次啊......命运如厚布,众生如石块,我们带来的凹陷和引力远大于你们啊。”
“我也曾给予提示,借由你表层记忆,我捏了一个狼兽人,他曾经提示过你的‘博德’,息壤肥力增幅装置还会用得上,但是树骸都市乃至其它所有大陆碎片都没有【息壤】。”
“他只是【忘】了。”
“渗出者无一例外都觉得他们来自过去,其实你们是来自未来的吧?”
“历史腐烂流脓,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梦界和星界?漫宿未来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不一定能看到,但是他们......他们可以。”
“你们来自未来,说明我的尝试,是有意义的。”
说着,莫罗佐变得严肃起来。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于是义无反顾地,向自己的终点冲去。
“我将如实告诉你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愿不愿意就交给你判断吧,流着相似的血的孩子啊。”
未来的坟茔,如今的守墓人,向罗曼敞开心扉。
而罗曼回以泪水。
座位上的白狼被一片星空的碎屑包裹并吞没,在头部被彻底吞没前,罗曼悲伤地闭上了眼:“如果这就是您的愿望......”
莫罗佐不知为何感到些许心痛,但是在更大的功业面前,在最伟大的遗忘之举面前,他可以付出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睁开眼吧,我的‘自我使徒’,代行我的旨意,拦截试图通过漫宿干扰我的一切存在,包括残阳和点灯人——尤其是点灯人。”
“是。”
“白狼”坐回自己的座位,而走出埋骨之地大殿的,依旧是一片“狼形星空”。
不过是,内外相易,表里互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