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月诗魔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身上的血色长袍,微微发光,逐渐变为了白色。
腰间人骨制成的腰带,和金吾卫的骷髅,逐渐消失。
骷髅口中的液体,滴落在地上,腐蚀出小坑,也恢复如初。
吟月诗魔如梦初醒:“仇恨之路,荆棘丛生,徒增痛苦,又有何益?”
她根深蒂固的嗔恨执念,烟消云散,她的面容,渐渐恢复平静,眼神中满是释然。
李长生深吸一口气,念出最后一首遗言律诗:
“扭曲作直辱发妻,悬梁自缢无妄灾。六月飞雪洗沉冤,死不瞑目证清白。
诛杀微妾恨难消,以死谢罪悔常在。触景伤情易凄怆,抚今追昔难释怀:”
吟月诗魔身形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稳,她的嘴唇剧烈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对家人的愧疚,如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父母绝望的眼神、兄妹悲戚的面容,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令她心如刀绞。
她双手抱头,“扑通”一声,蹲下身去,脸上满是懊悔:
“追根溯源,是我恃才傲物、自以为是,酿成惨祸。
我对世道稍有不满,便忘乎所以,奋笔疾书,写下那些诗句。
只想着一抒胸中郁气,却未料到,竟害得父母兄妹,被冰封在河中。
如今,他们已离我而去,徒留我这罪孽深重的人,在世间苟延残喘,形单影只。”
吟月诗魔满心悲戚,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赎清滔天罪过?我甘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只盼他们能够解脱!”
就在她悲恸欲绝时,周围的温度竟缓缓上升,地面上的冰层,开始融化。
那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从地面爬了出来,这些人一步一步,朝着吟月诗魔走来。
吟月诗魔定睛看去,只见他们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憎恨,反而是一片宽容祥和。
他们嘴角含笑,向她挥手示意,随后身形化作一缕缕青烟,逐渐消散,
吟月诗魔喃喃自语:“他们竟不曾恨我,反而因我的愧疚,被困在我身边。
我一味地沉湎于愧疚中,不过是作茧自缚,我要放下过往,重新做人!这样,他们才能安心解脱!”
她猛地站起身来,纠缠她多年,因愧疚而生的痴念,竟土崩瓦解。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恰似拨云见日,重获新生 。
凌虚面露惊喜:“吟月诗魔,你终于恢复原貌了,想必你的心境,也更加澄澈。”
吟月诗魔上前几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言辞恳切:
“凌虚公子,大恩大德,吟月没齿难忘,往昔我误入魔道,行事乖张,几次三番与公子作对。
彼时公子若痛下杀手,我早已灰飞烟灭。然而公子宅心仁厚,屡次高抬贵手,饶我性命 。”
凌虚微微颔首,神色温和:“我与你数次交手,虽知你身为后天魔族,却见你本性纯良,从未滥杀无辜。
我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如今,易容成素娥公主,与你签订契约的苏清薇。
已然大彻大悟,拜入素娥公主门下,遁入空门,潜心修行,自此,你也自由了,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吟月诗魔微微沉吟,目光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适才三首遗言律诗,助我摆脱了贪嗔痴三毒的束缚。
苏清薇易容成素娥公主,与我签订契约,想来我与她们定是有缘。
我打算前去投奔她们,钻研佛学,以求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凌虚微微皱眉,面露担忧:“她们如今身处摘星楼的第九层,摘星楼每层皆有守卫。
分别代表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些守卫各个身怀绝技,若无人接引,想要登上第九层,难如登天。”
吟月嘴角微微上扬:“凌虚公子请放心,我既然心意已决,便自有办法应对。”
她望向李生风:“承蒙李公子仗义相助,令我脱胎换骨,重新为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李生风面带微笑,摆了摆手:“姑娘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苏吟月皓腕轻抬,从乌发上取下金箍,金箍甫一离开她的头发,竟逐渐变成了玄铁环。
她将玄铁环交给了李生风,转身走向门外,行至门前,微微侧身:
“凌虚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李生风望着苏吟月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当真难以置信,魔族,竟能恢复成人类。”
凌虚负手而立,神色淡然:“人类既能沦为魔族,魔族为何不能变为人类?这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
李生风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凌虚兄所言极是,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他将玄铁环递与凌虚,长舒一口气:“如今我的任务已然完成,想来往后得改头换面,另谋出路了。
作诗绘画,对我而言,太过危险,动不动,便被扣个谋反的罪名。”
凌虚接过玄铁环,收入须弥戒,拍了拍李生风的肩膀:
“你可投靠鸿商阁,市肆执事楚思露,只需提及我的名字,她自会照拂你。”
叶府的庭院中,云汐与叶清雪相对而坐,形容憔悴。
云汐素来活泼,此刻却失了生气,她双肩剧烈颤抖,泣不成声:
“清雪姐姐,凌虚哥哥,竟英年早逝,天人永隔 ,叫我如何接受!”
叶清雪强抑悲伤,抬手轻轻拍着云汐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却也难掩悲恸,声音哽咽:“云汐,节哀顺变,凌虚定是不愿见你肝肠寸断。”
话虽如此,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
一阵脚步声骤然响起,二人闻声抬头,目光所及,凌虚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云汐瞬间僵住,几息之后,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来,冲了过去,一头扎进凌虚怀里,放声大哭:
“凌虚哥哥,你真的还活着!我还以为从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凌虚眼眶泛红:“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让你担惊受怕,是哥哥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