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
老槐树下。
一老一少正在下那盘未完的棋局。
时舒伺候在侧,正准备将斟好的茶水端至景王和老道面前,忽的一阵秋风刮过。
灰尘和碎叶纷纷扬扬落下。
时舒眉头微蹙,看来这茶得重新煮了。
正在此时。
老道一挥衣袖,拿起蒲扇向桌上的两杯茶水一扇,朝一旁挥去……
灰尘和树叶就全部顺着风劲,一丝不落的直飞向门外。
再一回手,两扇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时舒瞪大了双眼,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
竟未沾染一丝的污浊,水面还带着浅浅的漩涡。
景王怔愣一瞬,好厉害的道人!
他端起茶盏,举杯笑道:“仙人,请!”
“请。”老道微微颔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喝完将茶杯递给还没回过神来的时舒,“再来一杯,有劳。”
时舒回神,对这衣衫褴褛的老道更恭敬了几分,连忙斟茶。
老道一连饮了好几杯。
景王这才执子而下,无意提了一嘴,“仙人,您刚刚说什么可惜了?”
他与老道是因外甥女而结识的。
那次回去之后,总觉得老道高深莫测,言语之间总是话里有话,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忍不住想去探究。
便又来了一次青云观。
恰好遇见老道在下棋,二人棋逢对手。
这才结了棋友。
白胡子老道摸了把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贫道见到个女娃娃,本是极好的命格,却因她前世作孽,今世助纣为孽,将顶好的命格给坏了,你说可不可惜?”
“恩,实在可惜!”景王看着棋盘,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嘴,“原来人的命数不是恒定不变的…….”
“自然不是。”
景王感觉到对面灼热的目光。
突的抬起头,看到老道眼里的黠光。
他起身,亲手斟了一盏茶奉上,“仙人,我此次来,还是为着我那外甥女,那孩子近日闹着要回京城,挑嘴挑得不行,不吃不喝,都生病了……您说让她遁入空门,此话是否为真?”
长姐将孩子交给他,没想到却将娃养病了,回去都不知道要如何同她交代。
“难道真的要将她送走吗?可她还那么小。”景王长叹一声,又低喃了几句。
别说他不忍,就连曹家一家子都不会同意的。
她爹她祖母非得哭上门闹不可。
长姐不喜曹驸马,二人自打孩子出生就分府别住,一个住在曹家,一个住在公主府。
阿姐见他也多半是为了看孩子。
所以直到如今,曹家也只有嘉月一个独苗苗,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若不是江州偏远,恐怕他们一家子也要追着来了。
景王问:“仙人可有法子让她吃饭不再挑食?”
白胡子老道眉头抽了抽。
笑道:“小友你唤贫道我一声仙人,可我也不是真的仙人,管不了小娃娃的吃喝……”
景王尴尬的笑了笑,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
只听老道又说,“贫道只能说那女娃娃德不配位,她承受不起那份福德,还是趁早离开那福窝的好,话尽于此,小友自行思量。”
他目光落到一旁小姑娘脸上,“瞧着这女娃娃就能治你那外甥女的病,她……福泽深厚……”
小娃娃头顶金光,定是前世做了不少善事,却没得一个善终,这才来到此处。
可奇怪的是,小娃娃与面前少年身上的气息竟十分相似,似与他有很深的渊源。
景王蹙眉沉思。
嘉月德不配位,承受不起福德……
这……是何意?
他想问,可白胡子老道是一定不会说的。
又听见老道问他,“小友,这女娃娃是你什么人?”
陆娘子去山下那庄子查探,便把小不点留给他看着,小家伙趴在他肩上就这么睡着了。
实在是好养得很。
姜淼淼有午睡的习惯,若是没人喊她,能睡一下午。
在户外,趴在熟悉之人身上或是给她一块草皮和抱枕,都能睡着。
这会儿正占了老道的躺椅,盖着景王的披风,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还扯着小呼噜。
口水都流到锦袍上了。
喜儿拿着团扇盯着,不让小虫子靠近小主子半分。
淼淼福泽深厚景王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看向小幼崽,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这是我邻居家的幼女,仙人可是瞧出了什么?”
白胡子老道有些诧异,“只是邻居吗?”
他不会看错的,这女娃娃的命格极好,眉宇之间,与面前的少年还有几分相似。
出身不凡……
且她浑身的金光,就连身边人遇事都能逢凶化吉。
是个有福气的。
“仙人何故这般问?”景王又感觉老道话中有话了。
老道又开始打哑谜,只道:“这娃娃与你缘分颇深……”
景王笑了笑。
能不深吗,没有淼淼一家,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呢。
回去的路上,景王一直在琢磨老道的话。
“时舒,你觉得道长说的淼淼能治嘉月的病,是何意?”
“老奴觉得,可能是让她们一块吃饭,都说小孩子在一块吃饭就是香。”上次小淼淼一碗汤扣头上,就把小郡主治得服服帖帖的。
甚是有效呢。
景王思忖片刻,点头道:“那……回去试试?”
曹府。
挨了板子,伤已经痊愈的阎嬷嬷依旧伺候嘉月郡主。
她从怀里掏出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曹嘉月,“郡主,来,快吃吧。”
曹嘉月拨开油纸,面上一喜,“呀!烧鸡,我喜欢烧鸡。”
“喜欢就好,这可是老奴托人偷偷从一品居买的。”阎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为主子擦嘴。
她心疼主子,不想让她待在江州。
她也不想待,再待下去她担心自己有来无回。
可她一个下人也没资格说什么,就只能委屈小郡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