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第三家是一座一进一出的小宅子,门口有颗柿子树结的正好;
火红的火柿异常喜庆,院内坐着的一男一女却是惆怅万分;
蓝韵辰坐在邱安吾对面泪水涟涟:
“ 恩人哥哥,都怪我你才会被你爹爹厌弃,可骨肉之情不能割舍 ”
“ 哥哥已经救了我一次,我不好再拖着哥哥下水,你还是放下我回家去吧 ”
看着面前泪眼婆娑的蓝韵辰、邱安吾心如刀绞;
连忙快步上前为她拂去面颊泪珠:
“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在下与父亲的分歧绝非你一人所致,实乃积年累计一朝爆发罢了 ”
“ 我当初救了你就要对你负责,起码要等到你完全康复再回去上门请罪 ”
蓝韵辰抽抽搭搭:
“ 可是 ······· 可是你放弃了自己名门公子的身份,跟着我一块儿过苦日子,我终究是于心不忍 ”
“ 先前原是不知恩人哥哥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如今知晓了自是不能再拖累你了 ”
邱安吾安抚一笑:
“ 钱财也好名利也好不过是过眼云烟华而不实,况且在下的母亲也未曾与在下反目 ”
“ 家中父亲一向严厉、如今在下的二弟记在母亲名下、现在回家亦不是上上之选 ”
“ 我在这里反而能静下心来用功读书,明年秋闱榜上有名父亲也就消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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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心里的难过却也不少,父母自小就对他寄予厚望严加管教;
父亲官居正三品、私下底也对自己这个嫡子有些慈父情怀;
现如今不过是一个姑娘,竟叫他全然不顾往日情面,不知是怪父亲太心狠还是怪自己真的做错了。
二弟和绵绵平日里对自己敬重有加,邱安濯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做小伏低、功课上也没什么出彩的;
他知道父亲绝非一时生气才做此等决定,怕是邱安濯私下底一直在藏拙呢;
父亲为官多年,从寒门学子一路爬上来,最看重的就是子女的能力,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邱安濯可用;
就连邱绵绵现在也是嫡女了,各大世家闻着味就去巴结讨好了;
昔日聚在他身边的三两好友也都作鸟兽散、活像他染了瘟疫般退之不及;
母亲动用人脉寻到他时脸上也是化不开的愁绪,强撑起笑来安慰儿子在外头避避风头;
陈氏见了蓝韵辰一面,登时面色一变把儿子拉到一旁、言明她是罗瑶郡主的长女蓝韵辰;
那日太孙朝贺她见到了这姑娘,还同世家夫人们闲谈说这姑娘身段过于妖媚。
得知真实身份后邱安吾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也知道了她身受重伤多半是天子手笔;
循规蹈矩多年的世家公子头一次质疑君主决策,无外乎是他们想留在京城又有何错?
所以不理会母亲的苦口婆心,坚定的说自己要保护好她;
陈氏气的一口老血哽在喉间,言明他这是包藏逃犯!他日东窗事发是诛九族的大罪!
邱安吾有片刻恍惚,转过头看到蓝韵辰蹲在地上画圈,看见他望过来的视线粲然一笑;
再度开口的话是 —— 母亲若怕连累邱家,只管将儿子除名就是,儿子原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看重蓝姑娘;
方才儿子知道了、儿子心悦蓝姑娘,为心爱的女子闯一闯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陈氏狠狠地给了儿子两巴掌,还是给了他这片安身之所;
为怕行踪泄露,府上伺候的人是两个天残地缺不认字的老婆子。
念及过往、再度看向蓝韵辰的眸光带着些缱绻:
“ 别怕,有我在总会护你周全 ”
蓝韵辰破涕为笑,猛的抱住了邱安吾的腰身喃喃:
“ 恩人哥哥最好了 ~ ~ ~ ”
邱安吾身形一僵,心脏处传来猛烈跳动,片刻后颤抖着手揽上蓝韵辰脊背,似是稀世珍宝般不舍得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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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温存间、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 呦!这是哪来的公子小姐啊!怎么好端端的叫人打这样?”
“ 我的个娘啊!你还能看出来少爷小姐呢?我还琢磨着打哪来的乞丐呢!”
“ 你这人啊活该发不了家,这巷子口就你们一家是租住的,看看人家那衣裳料子,啧啧啧 ~ ~ ~ 瞧着就是非富即贵啊 ”
“ 她婶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老娘有没有眼力见跟租不租有什么关系?”
“ 嗤!你没眼力见就赚不到钱呗,还得靠儿媳妇嫁妆过日子,整条街数你们家最磕碜!”
“ 诶我说你这人嘴怎么那么贱呐!谁靠儿媳妇了!”
“ 哎呀行了行了,这出来看热闹的怎么还吵起来了?街坊邻里的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 瞧着估摸着跟大姐你说的一样,该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保不齐犯了什么事呢 ”
“ 快离远点,娘的别给老娘沾了晦气!”
“ 你看你这人就是没那个公德心,这俩人都这样了不救一把人不就没了?”
“ 切!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死了去阎王殿也是告下手那人的状,跟老娘有什么相干?”
“ 就是就是、大户人家腌臜事多,你们敢领回去就领,我们可走了 ”
随着话音落下、蓝韵辰和邱安吾面纱遮面推开门,入目便是一群七嘴八舌的妇人;
众人跟前躺着两个昏死过去的人,看衣着打扮的确是一男一女;
身上衣裙破烂不堪,裸露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伤口,倒是面庞着地看不清长相。
蓝韵辰瞳孔猛缩,死死盯着他们不可置信,袖中的手也攥了起来。
周遭妇人看着他们眼睛一亮,又七嘴八舌起来:
“ 哎呦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我还当着宅子没人住呢!不成想都有新邻居了呀!”
“ 是啊是啊,哎呦二位怎么还蒙着面纱呀!乔迁可得请吃酒呀!”
“ 就是就是,看二位这打扮年纪不大、想来是刚成婚不久吧?哎呦恭喜恭喜啊!”
蓝韵辰拉了拉邱安吾的袖子:
“ 哥哥,那两个人好可怜呀,我们救救他们好不好?”
见蓝韵辰开口了,原本只想看看是不是家里人的邱安吾点点头,使唤屋里那两个婆子把人抬进去了;
还未等邻居再上前攀谈,大门就“嘭”的一声关上了。
邻居们狠狠啐了一口:
“ 呸!什么东西!连京城的规矩都不懂!定然是乡野地方来的!”
“ 就是,瞧着二人出门还蒙着面纱,保不齐是哪家公子养的小情人怕见人呢!”
“ 可不是,没听说叫什么哥哥吗?我看就是情哥哥吧!啊哈哈哈!”
“ 出了趟门子为了救两个人,哎呦真是看不明白现在的小年轻啊 ”
“ 诶 · ~ ~ ~ 万一他们认识呢?哪有人救不相干的人呐!”
“ 行了行了,我看着新邻居也不咋地!日后咱们还是少跟他家来往,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收衣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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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两个婆子将二人抬到了小偏院内、在蓝韵辰的示意下打水过来擦身子;
邱安吾见二人身上伤的不轻,跟蓝韵辰嘱咐两句后就从侧门出去找大夫去了;
两个婆子上前小心擦拭、掀开二人面上的杂乱碎发,露出的赫然就是汪谷青兄妹的脸;
蓝韵辰眼含热泪、冲着那两个婆子打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等人走后、蓝韵辰连忙快速上前去掐二人的人中;
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带着哭腔开口:
“ 澜伊姐姐!青哥哥你们快醒醒啊!”
许是祈祷得到了回应,汪谷青眉头轻蹙悠悠转醒,看见蓝韵辰双眸一亮;
还没等到开口一大口血自口中溢出,溅了蓝韵辰一脸;
蓝韵辰恍若未闻,眼含热泪上前揽住他哭着开口:
“ 青哥哥你醒了!你和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阿娘和姨祖母还好吗?”
汪谷青艰难地抬起手擦拭蓝韵辰脸颊鲜血、咽下喉中腥甜开口道:
“ 外祖母 ······ 和姨母 ······ 还在皇宫禁牢 ······· 我二人拼死 ········ 钻 ····· 钻了换班的空子 ········ ”
“ 与 ······ 与那群守卫缠斗 ········ 咳咳咳 ······ 寻 ······ 寻狗洞拼死出逃 ········ ”
“ 好 ······· 好在外祖母 ······ 还有些人手 ······· 不知道 ······ 把我们丢在哪儿了 ········ 你 ···· 你没事太好了 ······ ”
断断续续的描述听的蓝韵辰心如刀绞,连连点头哭着开口:
“ 好好好我知道了!青哥哥你别说话了,一会儿邱家那小子就带大夫回来救你了!”
“ 等你和姐姐好了咱们再想法子救她们出来 ”
汪谷青还欲说什么、又是一大口血呕出来、随即眼睛一闭再度陷入昏迷;
蓝韵辰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连忙擦了擦眼泪将二人放回原位;
自己也重新回到桌前,强扯出一丝笑来等着邱安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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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外 ——
南映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东莱堇一懒懒的瞥了一眼嗤笑开口:
“ 当真是没用的东西啊 ~ ~ ~ 白白辜负了本尊的信任 ~ ~ ~ ”
随后挥挥手、马上就有青英卫上前把她带走了。
带他回来的小内监跪地深深叩首:
“ 启禀圣女殿下,三三等人都被抓了,现下在皇宫禁牢内关押受刑 ”
“ 暗六同属下说现在当道的宣明绝非等闲之辈,以我二人现在的能力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
“ 所以暗六现在的意思是叫属下问问殿下您的意思,三三他们也好剩下的布局也好,听从您的吩咐行事 ”
东莱堇一神色淡淡:
“ 早在他们没回来的时候本尊就猜到了,明儿个就是十五、无需你们费什么手脚 ”
一听这话、小内监就明白圣女放弃他们了;
每月十五是他们发放解药的时候,没有药必死无疑。
思及此、小内监拱手行礼:
“ 属下明白!”
东莱堇一复又开口道:
“ 大昭皇帝那头有什么动静?”
小内监浅笑:
“ 商娩珠是个能耐的,她下毒痛快得很、商君盛最多撑不过明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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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追溯到四个月前。
东莱堇一带着三百青英卫从西域出发前往了大昭;
大昭的探子回信、言明朝中局势错综复杂,最好下手的地方在大昭皇室成员;
从西域到大昭的关卡、走过了边境线五百公里便是岭南,岭南是商君庆的封地;
扎根盘踞后扮做寻常百姓,体察岭南风土民情,顺便查查这两兄弟过往渊源。
青英卫行动迅速,很快,昔年的恩恩怨怨、便清晰地呈现在东莱堇一的桌案之上。
看着商娩珠这个安平郡主、东莱堇一会心一笑:
“ 她以女子之身撑起偌大王府,商君庆对这个女儿也寄予厚望,想必知道的也会比商羽萧多些 ”
“ 给她传信说本尊愿助她一臂之力,届时君临天下重现荣光 ”
“ 大昭的皇太孙地位稳固,与长乐乡君的婚事更是如虎添翼,二等久居封地也没法一展抱负 ”
“ 不巧江南那一片出现洪涝灾患、商衍作为太孙自该亲临 ”
“ 本尊自会设法,将大昭各方势力逐一瓦解、届时只需她听从本尊的吩咐行事即可 ”
消息很快传至岭南王府,起初,商娩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有人大放厥词,或是商君盛故意派人前来试探;
然而,东莱堇一显然没耐心与她周旋,岭南王府原本养有私兵四万人。
可就在那一天,青英卫精准找到私兵驻地,大展神威,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惨叫连连;
短短时间内,一万人便在血腥厮杀中化为一滩滩血水,消失殆尽。
与消息一同前来的是东莱堇一第二次信件,上头只有两句话:
本尊耐心有限,你若不想做本尊就寻旁人;
但你的私兵会公之于众,届时岭南王府将不复存在。
商君庆气急攻心瘫在床上,直说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先屈居人下保住自身才是正道;
她既有信心带我等冲出死局,你们也一定有上京的一天。
沈娩毓咬牙与东莱堇一相见,青英卫将油纸包装着的毒药递到了她手中;
岭南王府在皇宫有自己的眼线,把这东西下给皇帝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你们只要听吩咐做事,其他的无需多问。
在东莱堇一和青英卫退出岭南时、商娩珠同商君庆彻夜长谈;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商君盛召他们入京朝贺的圣旨就传来了;
感叹于东莱堇一的能耐之余、商娩珠觉得不该坐以待毙,毕竟秋后算账什么下场尚未可知;
商君庆给她指了条明路,倘若镇国大长公主可庇佑岭南王一脉,此事便可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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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堇一笑着点点头:
“ 是个聪明的就成,总算有些好消息给本尊聊以慰藉 ”
“ 你们暂且按兵不动,再有一个多月便是皇家围猎,等修封擒前线消息再做布局 ”
“ 去找风雨楼尽快处置了南向晚吧,商镜黎此人绝非善类,总要狗咬狗先乱起来才好 ”
小内监拱手行礼后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