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身子僵住、似是不可置信般抬头看向邱廉,朱唇带着些颤抖:
“ 老爷 ~ ~ ~ 您说什么?妾 ~ ~ ~ 妾真能有此殊荣吗?”
邱廉爱怜的将人揽住开口道:
“ 这是爷赏你的恩典、还能有假不成?”
“ 你呀、从来都是这样小心翼翼,万事都为着我着想,从来都不争一争 ”
“ 府上三个孩子、两个都是你所出,枕垫早该给你的、说到底还是我没看护好你才让你在陈氏下面受了许多苦 ”
刘姨娘泪眼朦胧的摇摇头:
“ 不 ~ ~ ~ 夫人仁善、老爷也一向心疼妾、妾从没什么委屈的 ”
“ 妾本是咱们邱家的奴才出身,像妾说的能在老爷身边伺候已是三生有幸 ”
“ 倘若当初您和夫人没把妾带回来,妾现在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呢 ”
“ 在邱家吃得好喝的好、还得幸给老爷生了一儿一女,这是妾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呢 ~ ~ ~ ~ ”
邱廉笑着拂去美人面上泪珠:
“ 快吃饭吧,一会儿咱们去陈氏院子看看她、顺便把两个孩子带回来,虽说他们是敬重嫡母 ”
“ 可两个孩子刚记为嫡出子女、现在学堂课业繁重,陈氏身边那么些丫鬟婆子呢、没得非麻烦两个孩子侍疾的道理 ”
刘姨娘略微顿了顿、嗫嚅着开口道:
“ 可是 ······ 两个孩子现在是夫人的孩子了,总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才是 ”
“ 妾只是担心夫人的身子、还有外头的流言蜚语 ······· 会败坏老爷的名声 ······· ”
“ 毕竟大昭从无十岁以上庶子女记为嫡出的先例,妾身只怕做得不够好遭人话柄 ~ ~ ~ ~ ”
邱廉叹口气:
“ 孝道固然重要、但安濯的身子你我心知肚明,绵绵也年岁尚小,折腾他们做什么?”
“ 再者不是也伺候些许时候了?陈氏出身名门不会拿这个说教两个孩子的 ”
“ 退一万步说、安濯和绵绵不知好了那孽障多少倍,万事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在、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儿来 ”
身边布菜的采青笑着接话:
“ 是啊刘姨娘、您呐就是太过小心谨慎了,现在老爷给您撑腰、咱们二少爷大小姐也争气、您就等着享福就是了 ”
采青原是邱廉的远房表妹、后来邱廉高中这些穷亲戚纷纷前来投奔;
她家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上有瘫痪的老母亲、下头还有四个弟妹要养;
采青这人聪明的很,知道这位表哥寒门贵子最看重脸面名声,从没想过仗着自个儿漂亮脸蛋做个姨娘;
进了府只说求表哥给个差事,等到了年纪还望能得表哥恩典许个姻缘、家里头也就放心了。
邱廉见她识趣、也不愿担个飞黄腾达就不认旧人的骂名,就给她改了名叫采青、做了前院的大丫鬟。
早先陈氏嫁进来也曾问过要不要给她开脸做通房丫鬟、毕竟这人毫无根基肯定比外面买来的好拿捏;
再者虽说是邱廉的表妹,但二人看着也毫无情分。
采青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求夫人、说自己年纪也到了、表哥也成婚了自是当家主母做主,恳请夫人给个恩典指门婚事;
说家中清苦、多亏表哥照拂给她一席之地才得以喘息,她委实不敢恩将仇报;
陈氏跟邱廉一合计,就把她许配给了赵管事,二人成婚多年也算夫妻和顺,成婚后也一直在邱家伺候着;
刘姨娘娇嗔的看着采青、不满开口道:
“ 姐姐这是什么话?老爷不是从来都护着妾吗?妾打从进了邱家可都是好日子 ~ ~ ~ ”
采青福身轻笑:
“ 是!姨娘说的是呢!”
邱廉笑着亲了她一口:
“ 快吃饭吧 ~ ~ ~ ”
再度看向刘姨娘的眼神复杂,这个女人的聪明之处她心知肚明;
这邱家只有两个女人、陈氏出身世家大族,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处理府中事务也极为得当;
然而,出身太好有时也是一把双刃剑。
当初生邱安吾的时候二人还有情谊,彼时陈氏难产生了一天一夜;
邱廉在门外也跪在地上祈求上苍妻儿平安,眼角滚落的泪水绝非作假,足见夫妻间曾有过深厚的情意。
可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少年夫妻相辅相成,怎能没有感情呢?
若是陈氏能稍微 “糊涂” 一点,在察觉丈夫心意转变之时,落下几滴伤心泪;
借着往昔情分稍稍阻拦,以邱廉的性子,定是不会将刘姨娘纳进府中。
可陈氏太过于看重世家的体面名声,哪怕深爱着丈夫内心天人交战,终是选择以贤德为重,强颜欢笑接纳了刘姨娘进府。
刘姨娘刚入府是在她手底下做事的,这丫头的心思她比谁都明白;
早前邱廉也只不过是有些兴致,可刘姨娘将柔媚软弱化作利刃、一点点切入这府里每个角落。
其实本心来说她不讨厌陈氏,她甚至觉得陈氏不够心狠、留了邱安濯一条命下来;
倘若换成她是陈氏的话、邱安濯只能是死胎一个、绝不可能活着抢自己儿子的东西。
现在邱廉口中她是陈氏、孩子们嘴里她是母亲、奴才嘴里是夫人,却无人记得她叫陈碧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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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主院内 ——
室内光线昏暗、陈氏半倚在床榻上病容憔悴,苍白的嘴唇发出一阵轻咳:
“ 咳咳咳 ~ ~ ~ 咳咳 ~ ~ ~ ”
贴身丫鬟连忙上前去为她顺背、一边忍不住担忧开口道:
“ 夫人、您说您何不叫大公子回来呢?您都病成这样了他不在怎么成啊?”
陈氏缓了缓气、容颜不在的脸上分外憔悴:
“ 现在叫他回来有什么用?如今府上已经是刘春花当家做主了 ~ ~ ~ 他在外面反而比家里清净 ~ ~ ~ ”
“ 我的身子不打紧、这么多年也就这样,等安吾想明白了考取功名、我也就出头了 ”
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
“ 怎么就不打紧!夫人您打从嫁进来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早前为着老爷奔波、现在还要为大公子操心!”
“ 那刘春花是什么东西!夫人是正头娘子,岂能容得她骑在头上!”
“ 还有那二少爷和大小姐!就是两个披着羊皮的饿狼!往日乖顺听话的、等大公子出事了就开始不安分!”
“ 说什么来咱们院子里侍疾,待了一会儿那二少爷就说身子受不住去偏房歇着了!咱们都说了不用还非得来献殷勤!”
“ 大小姐更是不用多说!装作孝顺女儿的样子!净说些戳心窝子的话!”
“ 您现在不叫大公子回来、等来日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夫人您可别糊涂啊!”
“ 还有 ······ 您忘了陛下说过不让大公子科考入仕吗?”
陈氏听着此话苦笑着摇摇头:
“ 我怎能不知道?我已经修书一封去求父亲帮忙了,希望到时候可以求得陛下宽恕 ”
“ 这原是我的错、当初父亲就说邱廉此人看似寒门出身谨小慎微、实则心计深沉不可估量 ”
“ 当初父亲不同意我嫁给他、是我看了他亲手写的诗心之神往、私下见过面便再难忘却、义无反顾扎了进来 ”
“ 最初他说金凤凰进了穷苦窝、唯有此生永不纳妾方不辜负佳人、偏生我看中名声把祸害亲自迎进家门 ”
“ 原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该受着的 ”
“ 这对儿女是恨我的 ~ ~ ~ 如今也是报应不爽 ····· 咳咳咳 ····· 咳咳咳咳!”
小丫鬟连忙为她拍着后背、哭着开口道:
“ 姑娘您别这么说,都是男人的事怎么能怪自己呢!您别想这些了啊 ~ ~ ~ 奴婢再不提大公子的事儿了 ”
“ 像您说的等着大公子榜上有名、您顾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
陈氏点点头、正想开口说什么、推门声传来;
侍女走进来行礼开口道:
“ 启禀夫人、大小姐过来了、说是药刚熬好了如今晾的正好 ”
丫鬟蹙眉起身开口:
“ 这都什么时辰了喝哪门子的药?大小姐刚不是说下去歇着了吗?怎的熬药去了?”
守门丫头被问的一脸为难:
“ 这 ······ 这奴婢也不知道呀?原本是跟着二少爷一同下去的,都回院子歇着了 ”
“ 可人现在就在院儿里候着呢、盒子奴婢也打开看了确实是夫人的药 ”
丫鬟狠狠啐了一口:
“ 就说是个不安分的!哪有人这个时辰喝药的!装的一副孝顺样子没得上来添堵!”
“ 让她回去!就说我们夫人歇下了,明儿个在喝药也不迟!”
随着话音落下、外头传来一声男子怒喝:
“ 放肆!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丫头如此大放厥词!”
随着话音落下、室内众人神色一惊,紧接着邱廉一脸怒容、大跨步走进了屋内;
身后跟着的是颇有些委屈的邱绵绵、和将女儿揽在怀里安慰的刘姨娘。
几个丫头纷纷下跪行礼:
“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大小姐、刘姨娘 ”
邱廉看着陈氏、强压下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开口道:
“ 你身为当家主母、身边的丫头都是你的心腹跟着你多年了,绵绵一片孝心岂容得一个丫鬟如此糟蹋!”
“ 刚才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自己去领罚!”
邱绵绵连忙挣脱娘亲怀抱跪在地上求情道:
“ 不不不爹爹,这原是女儿思虑不周之过,没想过这个时辰母亲该歇着了、擅自带着药前给母亲添了麻烦 ”
“ 父亲您别责罚母亲院儿里的姐姐们,她们也是为了母亲身体着想,都是绵绵的错您别生气了 ”
话落深呼吸几口气,强憋住眼眶的热意、扯出一丝笑来看着邱廉。
邱廉听着此话火气又上来了:
“ 你看看你看看!绵绵如此孝顺懂事!你竟由着身边的丫鬟作践她!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
“ 区区一个丫鬟嚣张跋扈传出去岂不是夫人治家不严之过!刚才说话的是谁!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随着话音落下、刚才说话的丫头身形一晃,还是往前跪了两步表明是自己开口的;
随后将头深深埋在地上等待处置。
陈氏听着此话笑容悲凉,勉强坐起身子板起脸:
“ 我看谁敢!我院子里的都是陈家陪嫁丫头!身契都在陈家!咳咳咳!!我看谁敢!咳咳咳咳咳 ~ ~ ~ ~ ”
话说的太急陈氏咳嗽不止,苍白的面庞上咳出一片驼红,仍是看着邱廉不肯退步。
昔日柔和的夫人如今因着一个丫鬟同他叫板、邱廉面红耳赤指着她怒声开口:
“ 不过一个丫鬟也值得你这样护着?绵绵现在是你的女儿!都比不上一个丫鬟重要吗!”
“ 你是邱家的当家主母!她也是在邱家伺候!怎么现在拿着我邱家的月奉、我都处置不得吗!”
陈氏缓了缓气复又开口道:
“ 是!不过一个农女生出来的贱种!怎比得过自小侍奉我长大的情分!”
“ 大昭有律例、即便身契被我带来了,她们也只属于我自己、咳咳咳咳咳 ~ ~ ~ ~ 没人可以越过我处置她们!”
刘姨娘听着此话身形一晃、跪在地上泪水涟涟:
“ 夫人 ~ ~ ~ 妾知道自个儿一向不讨您欢心、可绵绵这孩子自小是养在您膝下的呀!”
“ 您怎么骂妾都不要紧、绵绵对您是满心的爱重、您别因着跟妾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和您跟绵绵的母女情分呐!”
邱绵绵也梨花带雨不住地磕头:
“ 父亲母亲请息怒、今儿个都是绵绵的错!您二位千万别因为绵绵伤了情分 ~ ~ ~ ”
“ 母亲讨厌绵绵、绵绵日后不来就是了、您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您还得等着大哥回来呢!”
听到邱安吾、邱廉再也忍不住大声开口道:
“ 我还说怎么那逆子一直养在我跟前、还会做出此等丢脸之事!原是尽得了你的真传!”
“ 你出身高贵、陈家乃是世家大族、百年大儒之家!可你这口中满是粗鄙之言!身为当家主母却妒忌成性!”
“ 你病了也有几日了、你那心肝宝儿的好儿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滚回来认错!”
“ 你口中的贱种却是日日侍奉在侧!花儿农女出身又如何?我看倒比你这世家贵女好百套!”
“ 都是我的儿女、高下之分明朗,我倒是无比后悔没尽早抬了花儿的位子、没尽早把两个孩子记为嫡出!”
陈氏满脸泪水悲戚开口:
“ 那你这么喜欢这贱人就休了我啊!一边用着我陈家的好处!一边在这宠妾灭妻!”
“ 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这么大的庶子女记为嫡出的!我看你这几年倒是被这贱人迷了眼失了心智!”
“ 你当初求娶我的时候说的话还记得吗?你说此生不纳妾方不负佳人爱重!现在呢!”
“ 邱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了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 ~ ~ 噗!”
随着话音落下、陈氏大口吐着鲜血、随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丫鬟们连忙哭嚎着扑上去:
“ 夫人!夫人您醒醒啊!夫人!!!!”
此等变故打了邱廉一个措手不及,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
方才那丫头就跪倒他跟前不住地磕头:
“ 老爷!你想怎么罚奴婢都行!求您给夫人叫个太医啊!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好您是知道的!”
“ 今儿个都是奴婢的错!求您看在往日情面上请皇宫太医上门看诊!”
不是信不过刘大夫的医术、实在是这种时候唯有宫中太医药材齐全。
邱廉反应过来也使唤后头的小厮:
“ 去拿我的名帖进宫请太医!越快越好!”
小厮听了这话不敢怠慢、连忙撒丫子跑了。、
邱廉忙上前去扶着陈氏掐人中,然不管怎么弄就是醒不过来;
屋子里头哭声一片,唯有刘姨娘母女跪在后头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