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随着花抚琴进入了寮城。寮城处于大卫西边边境处,城墙高耸坚硬,延绵千里。
尽管有人从西边进入了大晟,也会被这巍峨的城墙阻碍。寮城很大,所以大卫的许多军队主力都在这边。
花抚琴还如此年轻,就已经做了镇守寮城的将军,可谓年少有为。
“你们这几日就先在寮城休整,等着晟都的人到了,你们再回去。其一也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其二这也是陛下安排的。”
花抚琴与他们说话时,总是会不经意的看向白无常。眼神中充斥着疑惑,担忧,甚至还有些,思念?
将几人安排妥当后,她便独自离开了。尽管这已经是五月了,但寮城的夜晚依旧很冷。白无常虽常年待在大漠,但自己怕冷这个特性依旧改变不了。
白乐今晚硬要拖着自己陪着他睡,可白无常怎么睡得着?他看着白乐睡熟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
他来到了寮城的城墙上,吹着这寒冷的西风,看着下边一望无际的平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只是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将他引到这里。
或许他就适合待在这里,清静,不用在乎任何事情。
“喂,城墙上不允许停留!”
白无常缓过神,脸早已被西风吹的冰凉。他撇过头,花抚琴身着战袍缓缓走向自己。
花抚琴作为一名女子,可她的性格却豪迈奔放,与男子无异。最吸引白无常眼球的,无异与她的武器。
那是一柄长枪。
对于花抚琴的到来,白无常并不觉得惊讶。毕竟作为镇守寮城的将军,每夜巡视城墙也算是她的职责。
“你不是白焱吧?”
白焱,正是那位战死沙场的卫国太子殿下。
白无常摇摇头,冷声道:“既然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问出来?”
“只是觉得,竟然能再一次看见他的脸,有些惊奇罢了。”
白无常没有理她,独自眺望着远方。
又是一个怀念太子殿下的。
“你们太子殿下的名字,就这般被你直讳出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若他还活着,我依旧这般称呼他!”
白无常没兴趣再与她交流下去。他知道,再说下去,无疑都是去知晓那位太子殿下的事,去怀念,去惋惜。
他不想听,他也不想知道。
“城墙上风大,将军巡视完就回营休息吧。”
看着白无常独自离开的背影,花抚琴有些恍惚。随即一笑:“果然性格完全不同。”
第二日清晨,白乐因为昨夜醒了不见白无常正在与他闹脾气,白无常也自知理亏。只得一边道歉一边哄着他。
昨夜与花抚琴分开后,白无常便在寮城到处逛了逛。他并不知道白乐这小子半夜睡觉还会醒来,所以昨夜一整晚,他都没有回去。
本想着以今早起的早为借口敷衍,可谁曾想白乐也因为没见着他昨夜一夜未眠。
“为什么又偷偷跑出去?”
“我就是有些事要处理。”
“那为什么不带上我?”
“那么晚了,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睡觉。”
“你不在我身边,我怕你离开了又不回来了。”
最后这句话说的十分委屈,白无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毕竟白乐的哥哥,的确也没有回来。
白无常俯身摸了摸白乐的头,温柔哄道:“哥哥就一直陪着你,不会再离开的。”
“说话算话!”
“一定。”
哄完白乐后,就带着他来用早膳。花抚琴为他们准备的早膳十分丰富,简直可以用多种多样来形容。
但白无常明白,远在边境,粮食或多或少都省着的。他们这一次拿了那么多吃食出来,不知道后边又会省着几顿不吃肉了。
白乐还是小孩子,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白无常轻声走了出去,找到了花抚琴。
“你这一次拿出来那么多吃食,今后你们又该怎么办?”
花抚琴有些惊讶,眼前这个盯着张熟悉脸的男人竟然想的那么多。
“无妨,大不了省着几顿就行。乐乐从小就挑,这一趟去做质子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不能让他回来还那么委屈。”
“若和他好好说,他也会接受的。”
“若是白焱知道我这样对乐乐,他必定会生气的。”
白无常如鲠在喉,又是白焱。为什么总是离不开白焱这个人呢?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你如今的身份是白焱,是为了哄乐乐开心的吧?但是我告诉你,等到晟都的人到了后,你最好悄无声息的离开。毕竟假冒太子,可是死罪!”
这些事情他早已想过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罪行。但是如今已经以白焱的身份出现,若是突然离开,白乐又该怎么办?
自己的哥哥再一次骗了自己,再一次抛弃他让他孤单一个人?
他不忍心。
“多谢你的提醒,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难不成还要与他们一起回去?这不可能,尽管陛下不说,那些爱嚼舌根的大臣也会从中发作。”
白无常没有说话,花抚琴说的对,他和他们回都九死一生。但是这些日子和白乐的相处,让他有些喜欢这个孩子了。
他不想让他再次伤心。
“我相信,白焱也不希望乐乐再次难过吧。”
这句话将花抚琴堵的无话可说,曾经的自己也是看着白乐长大的。那时的白焱整天都抱着自己的那个弟弟,每日就在校场中炫耀。而白乐当时也很遭人稀罕。
那时的花抚琴身为女子,在军中并不受待见,是白焱一直鼓励着她,让她一直坚持了下来。
花抚琴虽为女子,但却习的长枪。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时候,也是白焱一直教她兵法,与她切磋,一步一步指导陪她练枪。
所以她也经常去找白焱,而白乐也是她在那时所熟知的。
白焱喜欢自己这个弟弟喜欢的不得了,只要她在晟都,每次看见白焱时怀中都会有个白乐。
因为白焱的原因,花抚琴也一直很喜欢白乐。
可是后来,白焱战死的消息传来,军中所有人都难以相信。那些时日,花抚琴觉得天都塌了。
曾经那个总是笑着,鼓励着自己的白焱,她再也看不见了。
如今的她已经二十三岁,想着曾经的白焱,她偶尔也会感到惋惜。可是白无常的出现,让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男人的模样,她真的很高兴。
“你说的对,白焱也不希望乐乐难过的。但是你想过吗?若是有一日,乐乐发现你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哥哥,他该有多伤心?或许还会恨你。”
这个事或许很快就会发生,回到晟都,真相会很快公之于众的。
“曾经的我也想过,若是我不掺和这件事,是不是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但是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白乐这孩子是真的讨人喜欢。我不是他的哥哥,但我若是能让他在这些天能开心,这也值了。”
“你与他素不相识,为何会这样想?”
白无常思考了很久,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就为了能让他高兴几日,就让自己踏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不归路。为什么呢?
“或许,我也想成为另一个白焱吧。”
花抚琴一愣,随即笑了出来。白无常不语,此刻的他竟感到有些窘迫。
“成为另一个白焱,你做不到的。白焱的好已经完完全全留在了人们心里,没人能撼动。而且,你更难。”
“我明白,多谢提醒。”
因为他的脸,尽管他做的再好,也会被旁人拿去与白焱相比。就如花抚琴所说,白焱的一切早已根深在每个人心中。
但是此刻,他只想和白焱一般让白乐高兴。
“哥哥,花姐姐,你们在聊什么?”
二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流,一起看向白乐。
花抚琴尴尬回答道:“没什么,姐姐好久没见过你哥哥了,想着和他多说说话。乐乐吃的可还习惯?这里吃食不比晟都,你若是有什么吃不惯的,尽管和姐姐说!”
白无常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个脸站在一旁。
白乐笑着回答道:“习惯,我觉得很好吃!我也是好久没见哥哥了!”
“那乐乐想要一直陪在哥哥身边吗?”
“当然!哥哥答应了我,这次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花抚琴笑容僵在了脸上,神色中透露着不一般的意味。
白无常此时说道:“乐乐,去看看惊羽在干什么?说不定又躲在哪睡懒觉呢!”
“哥哥不陪我一起去吗?”
“哥哥等会来找你。”
把白乐打发走后,花抚琴有些难以启齿。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方法,但是可以一直陪着他,这怎么可能做到?
“你明明知道你将要面临什么危险,你还那般答应他?乐乐最讨厌别人骗他的,连白焱都不行,你凭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这条路是九死一生。万一我找到了那唯一一条生路呢?”
“你在赌?”
“不行吗?”
“你赌运如何?”
“试试?”
花抚琴从衣袖中掏出了两个骰子,递给白无常。
“就比大小,三局两胜,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底气可以去用自己生命来赌。”
白无常接过,熟练的摇了起来。手法熟练,但结果不尽人意。最终结果白无常两个三,花抚琴一个五一个六。
“你这还敢赌?”
“三局两胜,还有一次机会呢。”
第二局,结果更差。白无常一个一一个二,花抚琴两个六。
白无常心想,果然,自己还是逢赌必输。
花抚琴收起自己的骰子,难以言喻的打量着白无常,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无常出声打断,“尽管赌运不行,但是事事总有万一。这一个可能,我想去碰碰。”
“你若输了,你丢的是命。”
“怕什么?若是实在不行,我再跑了便是。”
“你能从晟都安全跑出去,我也算你厉害。那么多侍卫,你怎么跑?”
“不就是千军万马吗?我的剑告诉我,不用怕。”
花抚琴此时无话可说,她现在觉得眼前这男人太倔了,十头牛或许都拉不回来。
“花将军,有件事我也想问问你。”
“你说。”
“我们二人也是素不相识,为何你却要执意让我离开不去涉险?难不成是因为我这张脸?”
“有这个原因吧。说实话,第一次看见你的脸时,我的确感到惊讶。我也有私心,不想让这张脸再次离世。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值得。你的命也是命,你不该搭在这上面。”
白无常心里有些感到开心,起码这次,终于有人是在关心自己的了。
“花将军多虑了,我自己做的事,我有分寸。过几日我们就会再次启程,还望花将军保重。”
白无常说完便准备离开,毕竟自己刚刚才答应了白乐等会会去找他。不能再让他等着急了。
这时,花抚琴再次叫住了他。
“和你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可否告知?”
“白无常。”
“真是奇怪的名字。”
白无常只是笑笑,便快步离开了花抚琴的视野。
从昨夜与今日的交谈,花抚琴觉得,白无常与白焱几乎完全不一样。但是有一点,他们还是很像的。
那种倔的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几乎与白焱一模一样。
明知危险,还是决定去试试。难不成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还记得自己曾经第一次与白焱交谈战术时,自己便觉得白焱这人有股莫名的倔强。明明这个办法很危险,但白焱却总想去试试。
但许多次,他的很多战功又的确是这般来的。他总是喜欢在刀剑林立上行走。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神也不会总是眷顾着他。
所以白焱战死了。或者也可以说,他赌输了。
而白无常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也喜欢在这刀剑林立的道路上走。
她不知道白无常有没有白焱的运气,也不知道他和白焱到底谁更厉害。但是此刻,他却希望,白无常这次能赌对。
毕竟,这人想成为第二个白焱。
花抚琴无奈的摇摇头,看着里边还剩下的那么多食物,无声的叹了口气。
“下次还是听白无常的,别拿那么多食物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