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杏花蔫了,不再吭声儿。还有啥能隐瞒的?生产队长全都明白了,她已经无话可说了。金顺来脸红得像刚掏出来的猪肝,更是一个字儿都崩不出来了。
金宝咬了咬牙,说:铁队长,是我自己干的。我不该偷生产队的粪,上到自己包的那块儿地,我承认了,我——我做错了……
田杏花狠狠地瞪了特木尔一眼,一摔门就出去了。她是恨特木尔多管闲事,还是怨儿子没囊没气呢?
金顺来紧忙下了地,站在特木尔面前,说:铁队长——你看——
特木尔看着金家父子俩胆战心惊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说:金叔,金宝,让我怎么说呢——这件事儿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可——这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是有社员举报,还有几个人都知道了,大家都顺着印儿码到你家承包的那块儿地了。要是我这么硬给压下来,怕大伙儿不服气啊。
金顺来赶紧央求特木尔,说:铁队长,特木尔,大侄子啊,那你可得帮帮我们啊。我家金宝知道错了,一时鬼迷心窍,刚才你没来我还训他来着。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就去把地里的粪收回来,给队里还回去,这还不行吗?
田杏花又冲进屋,对着金顺来说:金顺来,你个窝囊废!粪上到地里还能收回来?有能耐你去一捧一捧地往回收吧!
特木尔看着田杏花,不说话了。
田杏花竟然上来了脾气,说:铁队长,谁举报的?告诉我,我他么么的就不信了……
“不信啥?人家举报还错了?还想打击报复咋地?”特木尔生气了,喊道。
金宝拉了妈妈一下,意思是不让她再说,却被她将手扒拉到了一旁。
田杏花接着说:特木尔,我就不信只有我们一家偷粪!凭啥盯住我们老金家不放?好欺负咋地?就挑软柿子捏呗?
“这里头不是啥好欺负不好欺负的事儿。你们要不服气,我去找大队白哈达书记说!你们不是不思悔改吗?那我这个队长更不怕丢人!咱们开个全体社员大会,让社员说道说道,看看理在谁那头儿!”特木尔被彻底惹火了,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真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儿受气!本来想让你们认个错儿,我好和社员解释解释,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怎么,你们还有理了?还质问起我来了?那就按规定办吧,该咋整就咋整!”
特木尔气哼哼地走了。
金顺来蹲在地上不住地挠头。田杏花哭了,这里有委屈,还有些懊悔,更有些担心。她清楚,事儿闹大了,怎么收场啊?都怪自己的驴脾气……
特木尔从老金家出来,绷着脸,大步流星直接去大队部去找白哈达说了这些情况,说完了还是余气未消。
“这个田杏花,真是个虎老娘们儿,怎么像个滚刀肉似的?看来,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她是死不悔改了。白书记,我是豁出去了,不行就开社员会,让大家评判评判。真不信这个邪了,整得好像他们家有多大理似的,我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白哈达沉静地听着,不说话。
特木尔又说道:真是“好偷吃的狗弄坏毡房”,一截儿耗子粑粑坏了一锅好汤!
白哈达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微笑,说:特木尔,你那句话的前面还有一句,是“爱挑拨的人破坏四邻”。
“白书记,你这话的意思是……”特木尔有些发蒙了。
“我不是说你爱挑拨。咱们得从另一个角度理解问题,那就是告诉我们遇事要压事,而不是挑事儿。”
“我一直想压着呢,可是压不住啊。”特木尔无奈地摊了摊手。
白哈达起身倒了一杯水给特木尔,他“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却没有喝。
“大队、小队,都是帮群众的,不是高高在上。咱们大小算是干部吧,更应该注意要能拿事、能压事,还要能成事,千万不能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有时候,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才是本事呢。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喽,就是要坏事的。”
特木尔把水杯放到窗台上,说:关键是太气人了。金顺来和金宝还行,老老实实的,就是那个田杏花——怪不得大家伙儿都说她是个母老虎呢。
说这些话时,特木尔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不要搞人身攻击啊。特木尔,你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开大会批评金顺来、金宝爷俩?”
“白书记,哪能呢?我就是要他们认个错,下不为例,再说又不是多大的罪儿。过三过五他们捡些粪给生产队补上就得了,算是给我们小队社员一个交待。可她田杏花……就是胡搅蛮缠嘛!”
“这就对了。是不是田杏花态度不好,你就改变主意想收拾收拾这家子?那可是太小心眼儿啦。”
白哈达说得语重心长。他是很器重特木尔的,所以才如此耐心地教导。
特木尔“嘿嘿”地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白哈达喝了口水,并示意特木尔也喝,接着说:当大队、小队干部的,心中要始终有一杆秤,对一件事要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评判标准,怎么能受情绪的影响呢?那不就乱了套啦?
特木尔点头。
白哈达站起身,踱着步说:这样吧,我要是出面调解呢,在老金家三口人那里就降低了你的个人威信。还是你自己去,当然不是现在去,稳定一天两天的,双方都冷静冷静。我相信你能把这件事儿处理好。另外,你现在是咱们大队重点培养的积极分子,得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啦……
特木尔连连点头。
过了两天,还没等特木尔去找,金顺来两口子就主动找到他。特别是田杏花,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并表示他爷俩肯定会抽出时间挎着土篮子去捡粪,指定给生产队补上。
于是,“偷粪事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解决了。这期间还有一个插曲儿,那就是金顺来劝不了田杏花,就硬着头皮去找包巴音和吉雅,想让他俩来帮着劝劝。金家和包家过去一直走得很近,田杏花别看和其他人挺横,对吉雅可是特别客气。当然,这里面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她给儿子金宝相中了包家的姑娘包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