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木尔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大家别斗嘴了。
“对了,地上还有稀稀拉拉的粪呢,肯定是推车时‘颠嗒’掉的。”韩黑龙看了看大舅童为山,又对特木尔说,“铁队长,按我大舅说的,咱们顺着印儿找,看缺粪的玩意儿把粪运哪儿去了,一定就能找到偷粪贼。”
“对,必须找出来。集体的东西,说偷就他么么的偷,还反了他了。”“三磨叽”童为奇带头跟着起哄,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特木尔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他最清楚了,到这个程度了,事情再想往下压,是压不住了。他顺着车辙印儿往前走,其他人跟在后边儿,个个像侦探一样,信心十足地侦破一桩“重特大”盗粪案件。
“销赃”现场找到了,证据确凿。
韩黑龙咋咋呼呼地说:这块地是金顺来和金宝他家承包的。我知道!跑不了他们爷俩!
“大蘑菇”童为山看出了特木尔的心思,便违心地说:金宝这小子,脑瓜儿皮儿太薄,树叶掉着都怕砸着,他敢做这事儿?不能吧?
特木尔微微点头,说:我觉得也是……
“二魔怔”童为思抢着话说:金宝他妈田杏花可不是省油的灯,胆儿大着呢。
“田杏花脸皮厚,机关枪打不透!我二舅说得对!”韩黑龙又叫嚷起来。
特木尔瞪了韩黑龙一眼,说:好了,都别说了。不会是有人偷完——然后——上错地了?毕竟是黑灯瞎火时候干的活儿啊……
“不能吧?这和上错坟有啥区别,那脑袋不是让驴踢了就得是让门框给‘掩’着了,自己家承包的‘小段儿’还记不住,那活着还有啥意思?日子肯定过不起来,还不如撒泡尿吣死得了。”“三磨叽”童为奇慢声细语的说。
特木尔在心里暗骂,嘴上却说:已经很明显了——应该就是老金家偷了生产队的粪,上到自己“小段包工”的地里。目的嘛——相信大家都猜到了,就是多打粮,能超产,好得奖励。这种心情是好的嘛,出发点就是为了地里多产出……
韩黑龙立功心切,立即说道:是啊。铁队长,这事儿怎么处理?要不我把金宝和他爸金顺来都喊来?
特木尔紧锁眉头,没有言语。他真想飞起一脚,将韩黑龙踹出八十丈远。
特木尔又狠狠瞪了韩黑龙一眼,说:都啥年代了?
有老实人站出来帮腔儿说“还是让铁队长定夺吧”。
特木尔说:这样吧,我自己找老金家说去。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出工。
大家刚要散,特木尔又招呼先回来,嘱咐道:有话说到明处,咱们立个规定啊——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往外说。这不是某个人的事儿,关系到咱们生产队的脸面,关系到每一个的脸面。特别是你,韩黑龙!
“我咋地啦?还赖我脸上啦?”
“我是怕你管不住嘴。记住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偷粪的案子能破,我是有功的。铁队长——”韩黑龙还有些不服气。
特木尔一挥手:我不和你讲功不功的,你别往外乱说就行了!好了,大家散了,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童氏三魔”没搭理外甥韩黑龙,非常听话地转身就走。其他人陆续跟上,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韩黑龙被孤零零地晾在了地头儿……
…………
特木尔心里很矛盾,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走进金家的小院儿,坐在炕上吃饭的金宝就脸色突变了。毕竟是年轻人,缺少了爸爸金顺来的那个沉稳劲儿。
“坏了坏了,特木尔找上门儿来了。”
田杏花训斥儿子:沉住气!你看你爸,多有钢儿——
其实,刚才金顺来是没看到特木尔进院,听儿子这么一说,他立即有些慌张,很快又冷静下来。对金宝说:打死都不能承认,记住喽!听见没?
金宝怯怯地说:能行吗?
田杏花提高了声调儿说:记住喽!完蛋玩意儿!打死都不能承认,死脑瓜骨!
特木尔“吱呀”一声推开了屋门,走了进来。
金顺来笑着打招呼,金宝跳到地上慌忙让座,手忙脚乱差点儿把长条凳子踢倒了。
“金宝,你这毛毛愣愣的毛病得改改啦。铁队长到咱家来串门儿,看把你高兴那样儿……”田杏花轻描淡写地化解着尴尬,并笑呵呵地给倒水,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特木尔很平静,随口说了一句:你家今天早饭咋吃得这么晚啊?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儿耽误做饭了吧?
金宝刚要开口,被田杏花推到一边儿,她回答说:怪我,昨天做针线活儿太晚了,早上没起来。你说金宝这孩子,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加小心,穿衣服像吃衣服一样,还和小时候似的坏的可快了,昨天我给他一缝补就是后半夜。
金宝对妈妈的这个解释很不满意,相当于变相地埋汰自己啊,在心里不高兴地嘀咕:啥都赖我。
特木尔笑了,站起身探着头从窗户往外看到了院子里的小推车,回头对三人说:我看啊,不是昨天睡得晚,是不是今天起得太早啦?
金宝脸红了,金顺来嘿嘿地傻笑。
田杏花还是东拉西扯地说:有时候起早很正常,“小段包工”后,大家都这样啊?都希望多打粮,给国家做贡献嘛。看来,大队和小队的领导还真英明……
“这个词儿可不是乱用的,快别说了。”特木尔没想到田杏花会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呵呵地笑着说,“关键是超产还有奖励呢。”
金顺来不失时机地应和道:那是,那是。
特木尔板起了脸,说: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两口子别和我绕弯子了。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从车轮子印儿捋到你们那块儿地。对了,是不是用的外面那辆车啊?
特木尔说完,又指着窗外停着的那辆手推车。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金家父子大气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