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苑!”深非也大喜过望,急伸出双臂,将怀中娇躯搂紧。
恨不能将叶苑苨揉进自己骨血。
只觉连日来空落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再别无所求。
跟出来的晏漓见状,靠着廊柱,提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随即转身离去。
康逍墨瞧着不远处紧紧相拥的二人,玩味勾唇。这小子,终于抱得美人归啊!
柳风和闻昱立在大门处,蹙眉,面面相觑。
跟随叶苑苨前来之时,公子暗中嘱咐了他俩,要想方设法阻止深非也与叶小姐亲近。
这叶小姐主动投怀送抱,要如何阻拦?
好在,叶苑苨很快松开深非也。
她泪眼盈盈,蹙眉轻吸鼻子,问:“你喝酒了?”
深非也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低头一嗅,身上酒气浓烈,还混着多日未换洗的颓废味儿。
他赧然摸鼻,清嗓低声道:“就……喝了一点儿。”
心里暗怪康逍墨,怎没告知他是苑苑来了,令自己这般狼狈出现在她面前……
别被她嫌弃了才是……
叶苑苨泪光闪闪地凝视着他,笑容带着些心酸。
她心里很欢喜,欢喜他不仅没死,且没缺胳膊少腿。
自听苏云亦说他逃脱,她便忧心忡忡。
料想他即便逃脱也必身负重伤,哪能轻易走出深山,到平木城?
这些,她一直不敢细想。她怕他死在深山某处都无人知晓!
如今见他好好地站在眼前,她百感交集,高兴得直想哭。
她想问他身上是否有伤,又是如何艰难跋涉来到平木城的……
然周边还围着一群人,她只得将所有关切吞回肚子。
用泪眼传达着自己的复杂心绪,默默凝视深非也。
深非也亦眉眼含笑地回看着她,心中又柔又欢,恨不能将她抱起来转圈。
只觉自己瞬间又活了过来,生活又有了指望。
见他俩这般含情脉脉、相互凝视,康逍墨只觉没眼再看下去。
他最烦一公一母在他面前腻歪。
他轻咳一声,踱步上前,对深非也道:
“非也,要不你先带叶丫头去稍作歇息?就安排她住你隔壁那间房吧。”
深非也正要应“好”,叶苑苨却突然回头对康逍墨道:
“殿下,能不能让民女先见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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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傅被从兵营带往城中守备府时,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颤抖,究竟是因忐忑,还是害怕,他自己也说不清。
自莫名被诬告学术不正,判流放至南荒岭,继而被改判充军,遣送到这平木城。
他的日子便如坠无间地狱,每日都提心吊胆。
总觉背后隐匿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阴谋。
而自己,不过是那阴谋旋涡中,身不由己的蝼蚁。
他参不透前因后果,只担心发妻、女儿都会因此遭受牵连。
他下狱之时,女儿已被迫与苏云亦和离。
那时,大家甚至都不知他女儿是否还活着,就被迫和离了。
他眼中的贤婿,转而就求娶了贺家小姐。
他心中的凄凉与悔恨无人知晓。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于他而言,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强撑至今,不过是苟延残喘,想要确认妻女的平安。
两日前,当深非也到兵营告诉他:
他的女儿尚在人世,且可能到平木城探望他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既满心欢喜,又忧惧交加。
这边关城随时会打仗,女儿来做什么?就为了探望他?
女儿那柔弱之躯,又如何能从洪县平安抵达平木城?
他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
但满肚子疑问,他一个都未问深非也。
如今这般处境,保持沉默,对自己和家人,才是最好的。
士卒领着叶公傅,在守备府内七拐八拐,终至一座凉亭。
亭中,早有个身影翘首以盼。
见他出现,那身影一滞,似不敢置信眼前之人便是父亲。
旋即,飞奔出亭,直直扑入他冰冷的盔甲,大哭出声:“爹!”
叶公傅迟缓伸出双臂,拥住女儿。
良久,嘴唇颤抖着回应:“唉,乖女儿!”
哭了一阵,父女俩缓缓松开,彼此打量,眼中皆有不敢相认的怔忡。
叶苑苨身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头发用黑绸布随意束起。
腰间挂着几个锦囊,里头装着各式小巧暗器。
叶公傅从前最看不惯女儿这副装扮,只觉毫无女子的温婉之态,似个野小子。
可如今再瞧,只觉女儿亭亭玉立,英姿飒爽,好看得紧。只是,瘦了不少。
他眨动着浑浊而湿润的双眼,伸手轻轻抚上女儿肩头。
神色不大自然,却又隐隐透着骄傲,温声道:“我女儿,好看。”
叶苑苨从不曾听父亲如此跟自己好好说过话,瞬间淌下泪来。
父亲在她眼中,愈发瘦弱苍老了。
盔甲松松垮垮挂在他瘦弱的身躯上,单薄得仿若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他胡须、头发,皆花白杂乱,双颊深陷,眼窝如渊。
眼皮松弛地耷拉着,硬生生将眼睛挤成三角状。
叶苑苨凝视着父亲,眼眶一红,泪水又滚了出来。
短短数月,父亲竟憔悴至此,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贺家,可恶的贺家!
父女俩在亭中长凳上坐下。
亭子不远处,两名士卒静静伫立。
他们并非要偷听父女间的交谈,而是要等会面结束,带叶公傅回兵营。
五月的风,在洪县柔和宜人,可在平木城,却轻卷着沙土,稍显干燥。
叶公傅强抑心绪,紧紧拉住女儿的手,絮叨道:
“女儿啊,你身上的毒是如何解的?那六公子呢,他如今身在何处?这救命之恩,咱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哎,你何苦千里迢迢跑来看我?你孤身一人,怎么来的?这一路,定吃了不少苦吧……”
叶公敷有很多事想问,想说,却又知时间不够,只好没头没脑地絮叨。
叶苑苨听着,红了眼,轻轻摇头,只觉满心酸涩,什么也说不出。
叶公傅见状,低头自语:“都怪爹,全怪爹……”
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硬要将女儿嫁给苏云亦,害她中毒,命悬一线,如今还成为弃妇。
连带着,秋末也因此在山庄遭人毒手,溺亡于冰冷湖水。
怪自己一生想要避世,却偏开书院养家,以至招来“学术不正”的诬告,让妻儿无依。
想到此,浑浊的泪水顺着叶公傅粗糙凹陷的脸颊滑落。
叶苑苨伸手欲为父亲拭泪,哽咽安慰:“爹,别难过,女儿定会救你出去。”
叶公傅轻轻挡开她的手,用手背抹泪。
只当此话是女儿的宽慰,并不相信她有此能力。
他抹了抹泪,问:“苑苑,你娘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