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亦终究只处理了叶苑苨脸上的伤处,便离开。
他食指轻蘸药膏,动作极尽轻柔,仿佛她的脸颊是稀世易碎的精美瓷器。
叶苑苨本垂着眼眸,睫羽轻颤,似是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俄而,心底那股难以抑制的好奇,驱使她悄然斜眼瞧他。
只见他神情专注,眼中满是疼惜,仿若整个世界都浓缩在她脸上那处伤。
手中动作愈发轻柔,像是稍一用力,便会弄疼她。
她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药涂毕,他将药瓶塞好,递到她手中,轻声叮嘱:
“身上其余伤处,你自己仔细涂抹。这药膏以灵水芝制成,不仅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也能缓疼痛。”
言罢,他站起身,重新覆上面巾,目光胶着在她身上。
眼中满是留恋,眸光里深情与苦涩交织缠绕。
稍顷,他唇角微勾,扯出一抹凄柔的笑,声音低沉道:“苑苑,等着我。”
叶苑苨闻言,抬眸来看他,他却转身朝房门外行去。
等着他?等他做什么?
叶苑苨眉眼凝起疑惑,不知他话中意思。
苏云亦跨出房门,转瞬便隐匿于茫茫夜色。
他的心境,较来时轻快了几分。
他笃定,她心中仍有他,哪怕她嘴上说着无法原谅他的话。
他甚至注意到,她方才偷眼瞧了他。
他不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令她毫不动容。
他想,自己再多些道歉的诚意,她终会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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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非也一心记挂着为叶苑苨寻女医,早早便起了床。
推开房门,一股湿冷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天色阴沉黯淡,灰茫茫一片,细密雨丝如针,斜斜飘洒。
他回屋披上大氅,骑马走至院门处。
只见刘伯站在院内,大门拉开条缝,正探头向外与人交谈。
深非也眼眸一凛,顿生警惕。
这院落偏僻,独门独户,向来由刘伯一家三口看守,不应有人来访才是。
旋即,刘伯关门,转身往院内走来。
深非也下马,迎上前,悄声问:“刘伯,院外是何人?”
刘伯本打算去找康逍墨,可他知深公子与殿下关系匪浅,便直言道:
“门外来了辆马车,他们说是叶小姐的人。老奴弄不清楚,正打算去问殿下。”
深非也眯起眼,追问:“几个人?”
刘伯答:“一男一女,还有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
深非也心下有所揣测,却不大确定。
他将缰绳递给刘伯,穿过细雨蒙蒙的小院,轻巧跃上墙头,悄然朝院门外望去。
只见院门外,有个打伞的女子,正探头探脑往门缝里瞧。
其身着绿色棉袄,圆脸胖乎乎的,正是圆枣。
一袭黑衣的晏漓,手里抱着把剑,淋着雨,仰头四处打量。
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坐在马车前,怀里抱着一只公鸡。
正就着雨水,搓洗自己脏兮兮的光脚丫。
深非也翻身下墙,垂眸思索片刻,叫刘伯去开了门。
这些人虽行踪可疑,但想来不会害叶苑苨。
只能先让他们进来,再细细询问。
院门一开,老头儿径直将马车赶入院中。
车厢里载着些零碎物件,有几人的衣物、日常用品,还置放着一些果蔬粮食。
众人进院,瞧见牵着马欲出门的深非也,反应各异。
圆枣赶忙上前,福身行礼,轻声戚戚唤道:“公子。”
晏漓仅在远处扬了扬手中的剑,权作招呼。
那老头儿则盯着深非也,咧嘴嘿嘿一笑,目光狡黠神秘。
旋即与刘伯一道,动手卸起车上的物品。
那只公鸡——福宝,在雨中闲庭散步。
深非也瞧着那怪异的老头儿,将圆枣拉到屋檐下,抚着马头轻声问:
“那老头儿是何人?”
圆枣回头瞥了老头儿一眼,恭敬道:
“回公子,那老伯是个行走江湖的郎中,唤作林青岩。”
“您不在那段时日,有一日晚上,他无意闯入小院。竟瞧出小姐有眼疾,还说他有法子医治。”
“无意闯入?”深非也心中疑窦丛生,不禁拧紧了眉头。
圆枣点了点头,接着颇为伤感地道:
“前晚,那帮歹徒走后,柳风和胖桃伤势极重。”
“晏漓去找了闻昱帮忙,林伯随后也不知从何处来了,他为我们医治了外伤。”
“之后,我们一起转移去了另一处院子。”
“闻昱见林伯医术不错,又无家可归,便索性将他留下。”
“今早,闻昱说小姐在此处,我们就赶过来了。”
深非也点了点头。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闻昱既知晓此处,想来昨晚苏云亦必定来过。
圆枣又红着眼眶道:
“不过,柳风伤势未愈,没有过来。胖桃……胖桃她……”
圆枣说着,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深非也顿时心中了然,微微垂眸,轻声道:
“我知晓了。待小姐醒来,你好生照顾她。胖桃的事,暂时不要跟她讲。”
“她身上有伤,你帮我去看看,是否严重。”
圆枣止住哭声,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是。”
深非也望着苏云亦派来的那个老头儿,心头不禁有些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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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颜宫中,贺飞羽慵懒地倚在凤椅上,修长的蔻丹轻点着茶桌。
凤眸冷厉,眸光流转间,思绪翻涌。
她看向躬身侍立在前的谨忠,问道:
“你是说,昨日六皇子去了他府上,随后府中便走水,乱成一团?”
谨忠小心翼翼地点头:“正是。”
贺飞羽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翡翠流苏,那流苏衬得她肌肤赛雪。
片刻,她眼眸中怒火骤燃,恨声道:
“这般看来,那贱人定已被救走,不在八皇子手中。”
“悔不该昨日去时,没多抽她几鞭!”
她气得胸脯微微起伏,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冷声道:
“那贱人倒是好福气,深二公子竟对她如此深情!”
她当下处境微妙,自与八皇子暗中联手,她在朝中培植的势力、豢养的暗卫,皆被康擎岳一一吞并。
她即便对康擎岳满心怨愤,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顺着他的计划,助他登位。
只是,皇上又岂是那般容易毒杀的?
但凡皇上入口之物,必有一名太监先尝,另有一位精通毒物的太监再行试毒。
且皇上身边,明处随时有四名护卫寸步不离,暗处更不知隐匿着多少暗卫。
若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次成功,贺飞羽哪敢轻易下手。
她只能静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