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向来是不管府中这些事的,但当他今天晨起听到银香与院中的小厮低声蛐蛐时,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那颗心。
他回想起在锦玉轩的书房时,表弟曾亲口告诉过他,自己早已与表姑娘情投意合。
这也是为什么他屡次撞见裴书臣暗中帮助沈知凝,他闭口不言的原因。
他这一生,早已与沈知凝无缘,所以还不如偷偷帮衬她,给她寻个好人家。
可他没想到,婶母居然会做出给自己亲生儿子下药这件事......
想必,表姑娘一定是难过的吧。
所以在两人回东院的路上,裴之拦住了身后一袭藕粉长裙的少女。
他的眸色依旧淡漠,但说话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股凌厉。
“你...可曾因为这事,对书臣有过怨恨?”
“若是你依旧心悦与他,我可以去求祖母,让书臣也将你抬入房中...虽不能当正妻,但也肯定不会亏待与你。”
一股悔意后知后觉地从男人心田滋生出来。
他害怕听到她的答复,又渴望听到那句否定的话。
沈知凝回头,递过一个看傻子的表情,“表哥怕不是睡懵了?二表哥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气氛凝滞了一瞬。
她沉默地向前进了一步,嘴角擒着让人看不明白的笑意,“难道说,表哥以为我喜欢二表哥?”
“还是说,在表哥心里,我就这般水性杨花?”
裴之手指微蜷,而后默不作声地藏在了青衫长袖中。
她这话一出,倒把身后的玉珠和落雪吓了一跳。
玉珠:“好我的小姐啊!您怎么能这么给大公子说话呢!”
落雪则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除了表姑娘,整个上京,恐怕没有人敢在公子面前这般放肆......
沈知凝每回见到这个男人,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总是会无端挑出自己的许多错处,好批判她一番。
就像今日,裴书臣被下药这件事分明和她半毛钱关系没有,他却还要眼巴巴的撵上来问自己,是不是对他的表弟贼心不死?
她冷笑一声,原本以为裴之会像以前一般投来一道冰冷的目光,而后愤然挥袖离去。
可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了句:“我没有这么想。”
沈知凝才不信呢,他心里一定想的是,这女人肯定又在打别的算盘。
她抬头,直视对方,“我看未必吧?”
“表哥问我这些话,莫不是在替婶母探探口风?亦或者是...表哥也有这份心思......”
少女朱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放肆。
裴之轻轻拧眉,却没有生气。
只是低声,用他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以后这件衣服,还是不要穿了。”
沈知凝低头,视线缓缓向下望去,这才发现她今日起来的太急,穿的又是那日与裴之亲密接触过的粉色衣裙。
而此刻,她胸前春光乍泄。
沈知凝的脸蛋迅速爆红,“你!......”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禁欲清冷的男人竟然总是会关注到自己身上那些隐私的画面。
还没等她将后半句“登徒子”说出口来,男人便带着落雪从听竹苑门口离开了。
只留下在原地羞愧不已的少女。
盛夏天里,难得多云,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住,敛了半数暑气。
因着早晨起得太早,所以沈知凝回院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等她起床后,刚想问玉珠西院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却听见窗下传来环佩叮当,抬眼望去,顾小侯爷正倚在雕花门框上,绯色锦袍衬得眉眼愈发俊朗。
“整日闷在府中,也不怕发霉?”顾云澈随手扯了片树叶在掌心把玩,“不是说好了我帮了宇文渊,你这周就陪我一同出去玩么...凝儿可不要说话不作数!”
沈知凝叹了口气,早晨被裴书臣那么一折腾,她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于是她放下手中茶盏,走了过去道:“我说话自然是作数的,只是小侯爷能不能以后不要再翻墙来找我了...”
少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好像已经爱上了这种翻墙的感觉。
但他不敢说,只能轻声哄道:“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千味楼隔壁新开了家胡商酒肆,听说他们的琥珀光比宫里的琼花酿还醇。”
沈知凝在玉珠的服侍下穿上了外衫,袖口处绣的银蝶在日光下振翅欲飞。
“我可只答应了你出去游玩,没答应你一同去吃酒...”
“求求你了,凝儿,你就陪我去嘛...”顾云澈忽然俯身凑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襟口淡淡的檀木香,“再说了,有本世子护着,谁敢对你说三道四?”
她最怕的就是顾云澈撒娇这一出。
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缠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会儿我在门口的马车里等你!”
顾云澈说完,又身姿敏捷的翻了出去。
沈知凝看到他无比熟练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好好的孩子,怎么老是翻别人墙根......
不过片刻,马车就停到了酒铺门前,顾云澈拉着她走进去,一进门,便先要了壶自己心心念念的琥珀光。
一杯下肚后,连沈知凝都经不住赞叹,“这酒确实非同凡响!”
见她夸赞,顾云澈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又饮了一壶后,他脸上渐渐透出绯红,非要叫嚷着让身边的少女给他买街边的糖人。
沈知凝没法,只能哄着他一同出门。
临街酒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混着糖人焦甜的香气扑在脸上。
顾云澈拿着手中的糖人,连走路都变得神气了起来。
这可是凝儿给他买的!世间独此一份!
“裴大人倒是好雅兴!”
当二人路过一间铺子时,里面传来了一道男声,虽然声音陌生,但那股熟悉的柏香味却惊得沈知凝心头一跳。
顾云澈明显也发现了铺中的身影,他张口说道:“凝儿,那不是你表哥么?”
沈知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书画铺前的青衫公子正执卷而立,裴之修长的指节按在泛黄的书页上,腕口露出的一截白的像新雪。
她不自觉攥紧腰间丝绦。
裴之不是入宫了么?他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