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柳喜喜放声大笑。
她的声音在狭小的地牢里回荡着,全然没有生气的意味,这让邓图迅不禁心生疑惑,觉得她似乎病得不轻。
柳喜喜又斟满一杯酒,高高举起,说道,“好,我确实有病,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来,喝一杯?”
邓图迅警惕地看着柳喜喜,“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招?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
“不过是喝酒罢了,你紧张什么?”柳喜喜把酒杯轻轻往前一推,“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排解一下忧愤,否则我得憋屈死。”
听到这话,邓图迅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是王爷,有何忧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自欺欺人?”柳喜喜哭笑不得,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邓图迅道,“依你刚才所言,我猜测那个男子对你心生仰慕,他的出走不过是一场试探,不然他大可一走了之。给你留信,或许是想让你挽留他。你身为女子,又是王爷,对你投怀送抱的男子岂会少?你竟然连这都不明白?这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
柳喜喜细细思量邓图迅的话。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但又不多。
“你这是偏见了吧?我待他如亲弟,他待我亦如亲姐,我们之间毫无男女之情,况且若是常有男子对我投怀送抱,我岂不是早就修炼成了一个不知羞耻的下流胚子?如今又怎会如此头疼?”柳喜喜悠然地翘起二郎腿,往嘴里塞了颗萝卜丸子,又道,“我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但他不行,并非是我下流无耻,所以可以不顾名声,而是这个世道,对女子的宽容让我不必计较。”
这是她的切身体会。
因为散魂散一事,姜谙所遭受到的不公流言,正如现代社会中,攻击女性时惯用的伎俩——造黄谣,以此来抹杀女性的能力,贬低女性的人格。而对于男性,常假以“男人都会犯的错”去合理化男性的不道德行为。
在这样长期宽容的环境下,男性自然不必在意。
而在这里,柳喜喜站在了道德偏颇的一方,自然也无需在意。
邓图迅震惊于柳喜喜的言论,反思起自己刚才的言行,虽然只是猜测之语,但倘若被外人听去,势必也会给那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带来困扰。
柳喜喜的确未曾说过那名男子对她心怀仰慕,不起你了。或许你并不需要我瞧得起你,但我认为,你需要一个认可你的敌人。”柳喜喜淡淡一笑,将萝卜丸子用手帕包好,放在邓图迅身侧,“我并不是因为做得难吃才留给你,我只是怕你太过孤单会想不开,也不瞒你,我留你还有用处,绝对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邓图迅看了一眼雪白的手帕,仿佛有一道余香袭上鼻间。
他并没有回头看柳喜喜,只是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将我关在这里,是为了救我。若是府衙的牢房中,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阿隐绝不会让我活着,成为他的威胁。”
柳喜喜并未答话,只要邓图迅没有轻生之念就成,她转身迈步离去,邓图迅又道,“若有良机,我定会助你指认阿隐。”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邓图迅,他依旧倚靠在栅栏上,纹丝未动,而她却瞥见了他眼角的泪。
“我不需要你帮我指认阿隐,你若真心想要帮我,可否告知我,阿隐为何要行那些恶事?”柳喜喜趁热打铁。
邓图迅微垂眸,眼泪不断地滚落,道,“因为他是男子,不为蔺家所待见,而他的母亲常年在外,对他不管不问,致使他心如铁石,冷酷无情,成为只杀戮女子的冷面杀手。”
柳喜喜闻言,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邓图迅拿起一颗萝卜丸子,放入口中,待咽下后,才缓缓说道,“我想明白了,我真正渴望的是公平,而非凌驾于女子之上,成为令我自己都心生厌恶的人。”
柳喜喜笑道,“你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这次是夸赞。”
邓图迅道,“你的厨艺也不错,这也是夸赞。”
“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柳喜喜言罢,转身离去。
邓图迅再次拿起一颗萝卜丸子放入口中,人生的道路上或许横亘着无法挪移的高墙,哪怕无法继续前行,只能滞留原地,他也绝不能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