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服了你了!这下总该走了吧!”
赵采文秀气的脸上沾满血点,垂着头呆呆坐在柔软的树叶堆上。听到声音缓缓抬眼,不解看向卫灵,“你怎么只挑了匹马?”
“拿了又护不住,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还想说几句,看少女这呆滞的模样,卫灵只能有气强咽。
快速绑好马鞍,一把将少女抱拎起丢了上去,“小姐莫要这般任性大发善心了,下次再这样我真就丢下不管了。”
赵采文紧紧抓着伸到眼前那强劲有力的臂膀,整个人恢复了精气神,“注意你的言辞!什么你啊我的,你可莫要忘了自己身份!”
“行行行,小的知道了,大小姐您坐稳了!”
突然收回手,卫灵牵着马小跑起来。马背上的赵采文大惊失色,叫骂着忙乱稳住身形。
断路之上,流民群中不见车马,困在原地的人想方设法地试图离开此地。
而为首男人早被属下护着离开,只留百人收尾。
时间一点点过去,驻守的人马照旧围堵拦截,流民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生生磨没。一个个少女和孩童被长辈推着上前,跪地苦苦请求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收下。
陶三之一行人离开多时,便有一架马车畅通无阻地飞驰而来。
“人呢?有没有拦住?”
一下车,令牌一闪即收,张猛子急匆匆跨过板桥,对着路中央的一小领队模样的人疾声问道。
“张副尉可是说从您手里抢走马车的那群人?”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轻笑反问,丝毫没将品阶比自己高的张猛子放在眼里。
“哼,你就说有没有把人扣下?”已经习惯这些拜高踩低的狗腿子,张猛子稳住怒火,一心只想知道楚禾的下落。
“都尉大人让我告知你一句,一切以大事为主。切莫意气用事,否则就是谁给你撑腰都没用。”
知道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对于冷嘲热讽张猛子是充耳未闻,铁锤前指,“追!”
车马扬尘而去,立于原地的人呸呸吐着满嘴泥灰。
只会仰仗岳丈的废物一个,就算官职比自己高又如何?还是遮掩不了下等人的愚蠢!
一个副尉也敢自称将军?也配和都尉大人相提并论?
“副尉张猛子擅离职守,请示都尉大人再调派人手过来。”
这边,没了车马,陆宽等人只能背着家当缓慢而行。病弱太多,实在是无法加快行程。
更何况还要避着那些明显身患疫症的人和望不到尽头的遍地尸体。
被缴了粮食和车马,大部分流民没走多远便被抢被杀,或被活活饿死,病死。
尸身无人处理,只能越堆越多。
路上游荡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阿禾不在,包里的药材怕是不够用了。”陶三之小心翼翼跨过阻碍,等走到稍微干净的地面这才忧愁出声。
“防不住,也治不好,只希望能少死些人……”
崔婆子伏在儿子背上,即使尽力不去想,可一些残酷画面还是会闪进脑中。
她怕,她怕孩子们也会和这些人一般。
“唉。”声声叹息让人心生绝望,或许,真得逃不掉了。
老天要收人命。
四十人沉默不语地埋头赶路,尽管如此,路上还是不安生。
官道旁边的各个岔路口都有三五个穿甲配刀的士兵把守,眼睛巡视着漏网之鱼。
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哎!你们过来!说的就是你们!”看到四十人还有这么多行李,这人忍不住喝止。
“哥,怎么办?是不是认出咱们了?”马雷走到陆宽和陶三之中间悄声问着。
“应该不是,过去就知道了。”
示意马雷稍安勿躁,陆宽带着妻儿先走了过去。陶三之和宋大飞各自背着两位老人稍稍拉开距离。
“打开!”
小兵眼睛贪婪觑着大小包袱,趾高气昂地指着陆宽。
“这都是一些衣物,不值钱。”
“我让你打开!”
“娘的!”
被欺辱就算了,眼下自己说不定没几日活头了,心里憋的气正无法发泄。马雷暴脾气上来,将陆宽的话抛之脑后,提着棍子就要冲上去干架。
阻拦不及,陆宽只得带人上前将五人围住。
“你们想干嘛?算了算了,赶紧走,赶紧走,真他娘的晦气!”
见势不妙,男人连忙认怂。都这般地步了,这些人怎么还有力气,还有胆量和自己对抗?
可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五人处于劣势,只好想着先将人打发走。
走吧,走吧,前头可是有大惊喜等着呢!
*
三驾马车和两架板车在满是徒步而行的流民中间异常醒目。
楚禾站在马车头眺望远方,那条悠长的官道上依旧堵着一乌泱泱一群人。
看来胃口着实不小。
“姐,俩人还跟着呢!”将脑袋从车边收回,陶雅雯努着嘴往后示意。
看着陶雅雯的面色,楚禾有些担忧。打包扎好伤口后这人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不喊痛喊累,精神格外亢奋。
可现在不是休息的好时机,只能等回去再好好歇歇。
“无妨,你前去教教他们,我们得加快速度。”暂时抛下不想,楚禾驾着另一辆马车,看着前方歪歪扭扭行进的车辆,无奈地直叹气。
“哎!”
陶雅雯当即跳下车头,在周围流民惊恐犹疑的探究眼神中爬上板车,捂着鼻子给吐得七荤八素的两人指导。
还好覃远友因为要送货会赶车,不然这些粮食怕是运不回去了。
楚禾没有在意紧跟马车的男女,而是边削着竹签边观察这些远远躲着马车的流民。
神情有异,不是好事。
索性直接坐到马背上,一人赶两车,还能顾全到前后左右。
口罩绑得严实,可恶臭气味儿依旧熏得人发昏。马车更加颠簸,不是路不平,而是死尸太多。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之前忙于逃命没有注意,此时却是清清楚楚目睹了一派惨象。
虚弱的流民跪着往前爬,爬过遍地尸体,然后在某时某刻也安静伏地,横陈在路中。
残缺的骸骨被野兽啃食得坑坑洼洼,远处狼群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横穿人群。
“咳咳咳……”
“嘿嘿……嘿嘿……”
“呕……”
不时有各种声音传入耳朵,拖了这么多天,疫病还是出现了。
高烧,眼睛发红,咳嗽,呕吐,很典型的症状,想忽视都难。
可没有办法 ,就算每日都消毒预防,可身处密集病原中,感染只是早晚的事。
西泽县应该近了。
前头的四人也停了声音,看着随着前行而越来越悲惨荒芜的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