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公主收拢六部,以禁军、兵马司、六合司为己用,执掌宫廷内外,势大难挡,朝臣或各地官员纵有不服,也再无法阻止她登基称帝。
贺阁老被敲打了几次,有一天最疼爱的孙儿被带进宫里与大皇子为伴,再不敢吭声,对此缄默不言。
方鱼年携妻赴奉姑就任刺史,原本的奉姑刺史甘宁苗则得了好运,交接之后可上京任职。
可以返回家乡,杨水淼倒是颇为高兴,临行前一日进宫觐见长安公主,她学着其他人,行礼唤了一声“殿下”,然后真挚淳朴地送上了一枚鸽血红的宝石。
“我……臣妇得了这一枚宝石,刚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只有殿下的尊容,才能压下这枚宝石的光彩,用来做一顶金冠,定然耀眼夺目——还望殿下笑纳。”
李云昭瞧着熠熠流光的红宝石,忽而笑了,“好,既如此,本宫却之不恭了。”
她让知春拿了一个麒麟金玉项圈,俯身交给杨水淼,对她柔声道:“这是本宫小时候佩戴的项圈,就当作将来给孩子的礼物——望你们早生贵子。”
杨水淼脸一红,微微低下头,手掌抚了抚腹部,含羞带怯地回道:“已经……有了。”
李云昭愣了一下,旋即脸色沉了下去,不由暗骂方鱼年个王八蛋,简直没良心。
新婚燕尔,媳妇刚怀有身孕,他竟敢以命犯君,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真是打量她不会收拾他么?
看见李云昭脸色难看,杨水淼默默问道:“怎么了嘛?”
李云昭憋着一股气,命知春取来一根棍棒来,往杨水淼手里塞,“拿着,御赐的御夫杖,往后方鱼年若是敢欺负你,别手下留情,抽他!”
杨水淼瞪着眼看她,讪笑道:“没必要吧……”
“有!”
“那……谢殿下……”杨水淼谢恩后,揣着项圈,捧着一根御夫棍回了家。
听闻此事,朝野上下都笑话方鱼年许久。
没等到登基大典,方鱼年依照安排,启程离开京都。他走到时候,林效、秦争等人骑马送到城外三里,一路依依惜别,泪洒衣襟。
方鱼年勒了缰绳,回头望向身后一众好友同僚,面色凝重。
“到此留步吧!”
他拱手,高声道:“往后天下太平远计,颙颙卬卬,如圭如璋 ,令闻令望 ,岂弟君子,四方为纲,望同君共勉!”
这句话,原模原样地传到了李云昭的耳朵。
她坐在龙椅上,呢喃琢磨着,笑意浅浅。
这是诗经大雅中的原句,“颙颙卬卬,如圭如璋 ,令闻令望 ,岂弟君子,四方为纲。”
王有贤臣,与之以礼义相切瑳,体貌则颙颙然敬顺,志气则卬卬然高朗,如玉之圭璋也。人闻之则有善声誉,人望之则有善威仪,德行相副。
此中向往之意,溢于言表。
——
人事已改,唯天地山川依旧不变,星河灿烂,日月同辉。
钦天监望天象,十月十八,紫微星格外明亮。礼部着手预备登基大典,紧赶慢赶,终得齐全。
当日,灵宗次女,长安公主,登南山天坛祭拜天地祖宗。
李云昭身穿层层繁琐的玄色冕服,头戴一步步走上天坛,头顶明丽的日光,为她照亮眼前的路,将她的影子拉得高大而长远。
第二次,她走到了这个地方。但记忆已经远去,只有眼前千千万万的人影是真实的。底下乌泱泱的臣民望着她,热切、期盼、还有警惕,甚至更多更多的眼神,注视着她。
百官齐跪,俯首叩拜。鼓弦齐鸣,舞乐声动。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於昭斯文,被于万年。峨峨胶庠,神其来止,思款无穷,敢忘于始。右文兴化,宪古师今 明祀有典,吉日惟丁。丰牺在俎,雅奏来庭,周旋陟降,福祉是膺。一王垂法,千古作程,有仪可仰,无德而名……”
冗长的祭文高唱,李云昭手捧玉帛,奠上灵台,面朝昭阳,跪朝正位,行三拜九叩。
众人皆随她叩拜,高呼秋千万岁。
是以,此礼得成。吾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祭天之后,于太极殿进行登基大典。她站在天地间最高处,回身俯视,只见脚底下的人影重重,瞧不清一个人的神情。
百官一叩首,二叩首,再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浩荡,响彻云霄。
李云昭坐在龙椅上,合身贴切的衮冕礼服,衬托她的高贵威武,一双年轻而乌黑的眼眸中,难掩威严。
她望下四周,缓缓抬手。
“众卿平身。”
司礼监官手持诏书,走到殿阶之上,向天下宣读诏书。其意包含改法、换新,各法令政策的颁布。
十月十八,长安公主称太朝帝,改元天盛。
北临使团十三人已至京都,同在百官中朝拜,恭贺乔国新君登基。
使团首领和颜烈在人群中,眯眼遥望着高座上的女子,佯装臣服之下,暗中透露出一丝讥讽与不屑。
他忍不住暗暗想,这偌大的国家,竟敢再次让一个柔弱女人称王称帝,传出去,也不怕百国耻笑?
看来乔国是外强中干,朝廷虚空,正好来日兵戈抢攘,天助北临更胜一筹!
大典结束后,林效亲自带领下属,迎北临使者入宴落座,待宴会结束后,又恭送于都亭府。
诸事繁忙,礼部官员前前后后忙得脚不沾地,如此也不忘照顾北临使者,可谓礼仪周全。
傍晚日落,林效回到皇宫,向李云昭禀明暗中观察的北临使团的情况。
“那和颜烈才到京都,便命手下换装易容,在城里四处转悠,尤其西北城去的最多,常游走在城边,似在暗中窥探什么。”
他停顿一下,问道:“陛下,是否需要出手制止?”
李云昭天未亮就开始忙碌,历经一日繁琐事宜,不免有些疲倦。
她手抵着眉心,揉了揉,肃道:“夷蛮之族,行径尤蠢。不必理会,既喜欢看,便叫他们看个够,还妄想能打到京都,做梦!”
林效垂眸,恭敬地回了一声是,又问:“谈判通商之事定在三日后,北临若果真提出可行之计,应如何决策?”
“拖。兹事体大,事关三国边境,谈上两三月也不为过。”李云昭思绪清明,很快就下了决断。
“另外,遣使问漠王意下如何,慢去慢回,等奉姑镇北军建立起来,便准允他们的商议。”
她眼眸明亮如昼,闪烁着熠熠光辉,坚决果断中,暗藏不见底的雄心壮志。
乔国既打得漠族,焉打不得北临?
北临觊觎乔国丰饶的绿洲,她还眼红北临草原宽阔,骏马无数呢!
林效应是,正要离开,犹豫良久,又返回道:“陛下,另外北临国提议和亲一事,似乎曾说过既不能嫁公主,愿遣王侯前来服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