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四妮的荒唐,老谢家的上空顿时布开了愁云万里。
但始终没有谢四妮的消息。
数日的消沉后,白老板做贼似的找到谢锦珠,四下探头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忍着尴尬说:“你二伯和二伯娘他们还好吗?”
谢锦珠表情麻木,捏了捏突突直跳的眉心叹气:“你觉得呢?”
谢四妮再荒唐滑稽,那也是人家亲生的闺女。
谢二伯和二伯娘虽是人前强撑镇定,可还是接连几日食不知味,天一亮就急着跑出去打探消息,等到夜深了也不见回来。
就连谢爹和谢五妮她们也都在找。
可是一个长了腿的大活人,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谢锦珠压下烦躁,古怪道:“你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慰问他们?”
“那不能。”
白老板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低声说:“你前几日不是托我帮忙打听嘛,有点儿眉目了。”
谢锦珠呼吸猝然一轻。
白老板越说越起劲儿:“你可以放心了。”
“人是活着的,而且也是自愿走的,我从途经商队那里打听到的,一男一女撒丫子跑得飞快,压根就没有回头的意思。”
谢锦珠起初还抱了一丝幻想:谢四妮万一就是被强迫的呢?
只要谢四妮不是自愿的,那就万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把人找到了,一切都好办。
可谢四妮偏偏是一千个情愿一万个甘心。
事到如今……
谢锦珠皱眉说:“确定是她?”
“这还能有假?”
白老板一言难尽地说:“一男一女自称是两口子,说是准备南下经商,但具体的去向不清楚。”
“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把人找回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白老板小心观察着谢锦珠的脸色,轻声道:“你别忘了,进出城乡都是要出示籍贯文书的,官府可查。”
柳大人对谢锦珠青眼有加。
只要谢锦珠愿意开口,这样的小事儿柳大人不会拒绝的。
谢锦珠没好气地说:“我才懒得管她的破事儿。”
帮忙打听到人还活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谢锦珠没半点隐瞒的意思,把白老板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谢二伯眼中的最后一丝奢望彻底破灭。
二伯娘呆呆地看着虚空,不可置信地喃喃:“她居然真的是甘愿的吗?”
赵大娘说的全都是真的。
没有人逼她。
所有人都在帮她的情况下,她就这么扔下全家老小跑了……
谢锦珠垂眸无声,在大伯娘和王氏艰难安慰二伯娘的瞬间,谢二伯突然说:“锦珠,咱们不找了。”
谢锦珠缓缓抬头:“二伯?”
“我说真的,不找了。”
谢二伯摁住二伯娘不断发抖的肩膀,反复吸气后一字一顿:“人各有自己的命数。”
“我们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被迫的,既然不是……”
“那就谁都救不了她了。”
谢四妮自己选的路,那就让她自己去走!
从此不管她是死是活,是飞黄腾达还是穷苦落魄,那都是她自找的!
谢锦珠被屋内压抑的悲声弄得心烦意乱,索性趁着没人注意就溜了出去。
耽搁了几日,烘烤房内的小碗已经可以抬出来了。
但铺路的进展还是为零。
石板一日送不到地方,山道上的可怕泥泞就一日不能消。
然而自从三日前她从镖行回来,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难不成是不太顺利?
谢锦珠心生狐疑:“不应该啊……”
永兴镖行的那些人图财谋命都干得信手拈来,如今只是吓唬石板乡的几个恶霸,办得这么艰难?
正当谢锦珠略出神时,里正突然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过来:“来……来了!”
谢锦珠猛然抬头:“谁来了?”
“石板!”
里正高兴得原地蹦起老高,激动道:“石板乡的把咱们要的石板拉来了!”
“村头那边现在全都是拉石板的车!每一块都是上好的三寸青石板!”
谢锦珠眼底微微发亮,下意识的:“这就拉来了?”
里正先是使劲儿点头,旋即表情又有些古怪:“不过我瞧着来送石板的人神色不对,问了他们也不肯说,只一味地说要见你。”
谢锦珠就在村里,想见她并不难。
但对于石板乡的人来说,此刻见到谢锦珠,就跟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没区别。
胖婆子几日不见消瘦了不少,血丝遍布的眯缝眼里,荡出的全是不可说的惊恐和后怕。
大老远看到谢锦珠来了,胖婆子一整个手脚并用滚动向前,毫无征兆咣当一声就扑在了谢锦珠的脚边,连哭带喊:“姑奶奶,饶命啊!”
“上次的事儿是我办得不厚道,求你饶了我们吧!”
他们虽是偷奸耍滑,但罪不至死啊!
谢锦珠往边上侧身避开了胖婆子拉扯的手,一眼扫过,本就惊慌不已的人瞬间变成被狂风吹倒的草苗,一个更比一个跪得快!
“饶我们一命吧!”
“之前是我们多有得罪,但我们也是被指使的啊!”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不想死!”
“我给你磕头!求求姑娘高抬贵手!”
……
现场的哭嚎求饶声连接成片,三洋村众人瞠目结舌之际,谢锦珠终于注意到了这些人脖子上如出一辙的朱砂红痕。
那红痕一看就是画上去的。
从脖颈横跨咽喉,红艳艳的一长条,就跟被断头一刀似的,看起来还挺骇人。
若是无知小儿还能说是自己画了做乐子。
但若是这么多人的脖子上,都同时出现这样的痕迹的话……
谢锦珠眼底掠过狭促,微妙道:“怕什么?”
“咱们不是说好了比谁更恶的么?”
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就横行霸道,现在怎么不翘尾巴了?
接着狂啊!
胖婆子是彻底惊散了魂儿,涕泪横飞之下崩溃地喊:“不敢了……我们真的不敢了……”
她当初只是仗着谢锦珠好说话,想趁机捞一笔。
但她也没想到谢锦珠居然这么难缠啊!
从谢锦珠走的那一日起,石板乡的人第二天早上就会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一道红痕,床头还放了大大的一张纸,上头就写了一个死字!
一连三日!
每天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死!
有人熬着不睡,可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黑影粗暴打晕,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没死,但这种随时可能会死的压迫,比让人直接死了还更难受!
石板乡的人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惊恐,最后演变到无力抵抗的绝望。
全乡遍布家家户户的哭声震天,变化只在三天之间。
他们实在是熬不住了,在被宣告死期来临之前,终于在石家的门头上发现了一张血红的白布:自问何处亏心。
石板乡宛如惊弓之鸟的人们瞬间就想到了谢锦珠。
他们的亏心事儿干过不少,但最近的一桩就是三洋村的买卖!
再联想到谢锦珠之前说过的话,这些人立马就带上东西来了。
找谢锦珠。
来求饶认错。
只要谢锦珠原谅他们了,那就不用死了!
谢锦珠想到有人趁着夜深,往村民的脖子上画红线就有些想乐。
但面对胖婆子嘴里翻出花的各色高帽,谢锦珠忍不住面露微妙:“你说卖就卖,你说不换就不换。”
“如今你后悔了又来找我,我就要按你说的办。”
“事无巨细都依着你,我不要面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