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意识到——
眼前这个女子看似温婉,实则凌厉果断,心气极高,不容侵犯。
明月看着她,忽然换了话题:“沈之意,你有没有想过做点事?”
“什、什么事?”
明月微微一笑:“南方的货便宜,北方又正缺货,要是有人能打通这一道线,利润不小。”
沈之意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倒货?”
“合作,我提供渠道,你跑腿。钱分你一半。”明月看她一眼,意味深长,“你长得漂亮,这张脸啊——不该只守在锅碗瓢盆边,孩子总会长大,你得有自己的路。”
沈之意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明月不是圣母,她只是看不惯顶着她这张脸,活成个傻白甜。
她要的,是合作共赢,是让这个沈之意,真正地活出点锋芒,同时给自己打工。
现南方特区政策落地,沿海个体户已开始淘金,走私、倒货、代销盛行;而北方仍在国营体系里缓慢转身。
一南一北,两种速度,两种命运。
聪明人已经开始试水商业,趟着旧体制的缝隙,去赌未来的金光大道。
而明月——显然就是那个聪明人之一。
明月没有啥耐心等她回答,见她还在犹豫,“你考虑一下吧,如果想和我一起干,那么你明天给我个答复吧,尽快,因为我后天要去京城了!”
“好....的。”沈之意迟疑着点头。
*
雨丝细密地下着,军区大院的红砖路面泛着湿意。
阿旺撑着一把军绿色大伞,默默跟在明月身侧。他身材高大、手脚笨拙,脸上却挂着老实巴交的憨笑。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跟傅先生的第二任妻子相处。
这个新太太人真好啊……他忍不住心里感慨。
之前在老宅见过几面,那时候她不多话,只是淡淡点头。
但今天他才发现,这位太太不光模样标致,性子也宽厚,从容温和,一点也不像有些新太太那样,动不动就对前妻咬牙切齿。
她不仅没为难那个带着孩子哭得跟泪人一样的沈之意,反而替她出主意,跑去广播站喊话,连带孩子也一起找了回来,还想带着沈之意做生意。
心善又大度,难怪先生破例这么快就和她结婚,还不惜打破程序,直接领了证。
他打着伞,唇角上扬:这回先生可真是娶了个贤妻良母!
可下一秒,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她叫明月……姓东方......是吧?
脑子里蹦出一句:东方老师,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
尘封已久的记忆倏然掀开!
阿旺背脊发凉,偷偷瞥了一眼走在一旁的女人。
总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
对,就是同一个人,他记得那张肥脸!只不过是现在瘦下来了!
阿旺心里有了判断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微微扭头,眼角余光精准落在他的脸上。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她微微偏头,低垂的睫毛下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她缓缓抬起手臂,在外露的手腕上,有几滴冷凉的雨水顺着肌肤滑落,留下一串细密冰凉的触感。
她盯着那点水痕,眉心轻蹙了一下——那是一种极细微却致命的嫌弃,像是谁在完美的绸缎上泼了一滴墨。
阿旺背脊一僵,心里“咯噔”一声,才意识到是自己紧张走神,手一抖,伞面偏了,雨水正好斜落到她的手上。
明月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点凉意与不悦:“伞打偏了。”傻大个.....
听着她不急不缓的语气,阿旺像是被点了穴,立刻低头认错,声音小了一截:“对不起,太太。”
明月抬手轻轻抹了抹手臂上的雨珠,语气淡淡地道:“这两天收拾一下,后天和我一起去北京。”
“是,太太。”阿旺低声应着。这事情先生已经提前和他说过了,他没有异议,正好去看下大舅哥。
*
明月刚回到老宅,脚还没踏稳,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她眉头一挑,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快步走向客厅的座机。一拿起话筒,听筒那头传来熟悉的男声,低沉而亲切。
“明月,是我。”
她神色一亮:“舅舅?”
“!!!喊哥!!我已经到内陆了,刚从广城县广播站出来,合同签好了。”东方泽的声音里带着旅途后的疲惫,但话锋一转,又多了几分迟疑,“我想……过来傅家看看,可以吗?”
明月愣了愣,随即脱口而出:“当然可以!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我打个车过去就行。”东方泽笑了笑,“主要也是……想见见傅家人,看看你嫁过去到底怎么样。爸妈一直记挂着你,说你一个人跑到这边来,还要当别人的后妈……”
明月听着,心头一热,眼眶不自觉有些泛酸。
她垂下眼睫,声音却轻快:“我挺好的,你来了就知道啦。”
电话挂断的瞬间,明月站在原地微怔了几秒。
她许久没听见哥哥的声音了——那种属于“家人”的熟悉感,像是一口温热的汤,从心底缓缓流过。
她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阿旺,语气比平时更快了一些,眼角甚至泛起笑意。
“阿旺,你去让你妈把客房收拾一下,再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厨房那边也得麻利点,准备几个拿得出手的菜,我哥要来。”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你去找一趟老夫人和老爷,请他们晚上一定要在家吃饭。我哥头一次来,不好怠慢。”
“好的,我这就去办!”阿旺连忙答应。
*
此时,另一边的招待所,空气像凝固的水泥般沉闷。
傅妈妈坐在茶几前,身姿笔挺,手包搭在腿上,眼神冷得像刀。
早上沈之意的突然出现,让她极度不悦。
她带着黑子一路跟踪到广播站,再跟到这儿来。
她不是来叙旧的,也不是来看孩子的,而是来警告她的。
沙发旁,沈之意静静站着,背脊绷得笔直,脸色苍白如纸。她心里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这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