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都同情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常良有，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不过想想还是很庆幸，幸好倒霉蛋是他。
常良才有心去扶他起来，但人受到巨大打击时，不仅身体瘫软，精神也会恍惚，更加软得像烂泥一般，扶都扶不起来，真正应了那句“烂泥扶不上墙”的话。
围观众人心情放松，想着明天去县衙摸钱，大头肯定是给第一位好汉拿去，只留下一小部分铜钱，但青川村只要有人到场，哪怕只摸出一个也能挽救村子。
村民纷纷出言劝道：“常家老三啊，这次辛苦你了，只要肯下油锅，哪怕没摸到钱，咱们也认了。”
“别怂啊，你要是能多拿一些，回头大伙凑银子给你请大夫治伤，以后地里的春耕秋收，咱们都包了。”
有人不放心道：“我看他眼都直了，不会趁着咱们睡觉偷偷跑了吧。”
“应该不会吧，临阵脱逃，那不成了软怂蛋嘛，以后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
这边村民还在劝慰，另一边常家老太已经得信杀了过来，她刚刚才知道老儿子竟然要去送死，心下惶急，大怒道：“假的，都是假的，你们这些黑心烂肝的玩意儿，一定使了阴招害我儿。”
这话说得杨里正大怒，他是使了阴招，只不过是念名字的时候故意把本家的放在了后面。
如果前面有倒霉蛋中了选，那杨家自然不用再出手，但如果本家当真出了倒霉蛋，也只能硬着头上，这可半点假都作不得。
“大伙这么多眼睛看着呢，我哪里能弄虚作假，要怪就怪你儿子手气太差，那么多纸团怎么就偏他摸上了？”
杨里正虽然不是官，但久在青川村当里正，身上自然有了一股官威，虽然不大但对付小百姓足够了。
常老大不敢质疑杨里正，她抱着常良有不住地高声哭喊，此时常良有才回过神来，哭道：“娘，我不想死！”
“不死，咱们不会死的！”都说树老根多，人老心多，常老太突然福至心灵，一手指向旁边的常良才，“反正只要是常家人就行吧，那让老二去！”
常良才惊得大喊，“娘，你说什么呐！”这抓阄向来是谁抓着就是谁嘛，哪还能找替死鬼。
杨里正瞥了一眼常良才，清咳一声道：“这个你们自己商量，反正明天我要带着人走。”
说罢，他挥手对众人喝道：“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
村民一一散了，但还是有人在幸灾乐祸地议论，“这下常家老二可甩不脱了。”
“老二性子软，被常老太拿捏得死死的，估计明天下油锅的就是他了。”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当老人的未免太偏心！”
常良才虽然愚孝，但生存是人类的第一本能，怎么可能会替别人去死，哪怕这个人是他弟弟。
“娘，放开手！”常良才现在就想回家躲着，眼不见为净，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才刚刚开始过上好日子呢。
人在死到临头之时，那力气大得不像话，常良才的脚腕被常良有死死握着，怎么也挣脱不得，他大喊，“放开！”
“不放！哥，好哥哥，帮帮我吧！”
一时间三人哭喊声夹杂在一起，令人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闻讯而来的陈氏抱着孩子，跪倒在一边，哀求道：“娘，老二也是你的儿子啊，怎么能让他替老三去送死啊？”
常老太却哭着给她跪着，“我也求求你了，我还要靠着老三养老，他不能死啊！”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现在就缺一个可以牺牲的人。
老大常良成在人群中看到这情况，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老二，要不还是你去啊，我把儿子过继给你，至于你的妻女，我和老三替你养着。”
反正是画大饼嘛，怎么画都没关系，只要哄着他答应去下油锅就成，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管得着呢。
常良才看他们哭得好不可怜，再加上过继一个儿子，当真有些心动，“娘，你先起来吧。”
“不，我不起，你不答应我就不起！”常老太玩道德绑架已经很多年了，三个儿子之中，唯有老二心善老实。
当然老实其实不是贬义词，它本身代表着善良、服从、忠厚、安分守己等等美好的品德，但正是因为这样，才被常老太拿捏住了。
首先老实的常良才没有害人之心，但同时也没有防人之心，根本就没意识到老娘、兄弟在谋他性命。
其次他还遵纪守法，乐于服从，哪怕这么多年来，他一次一次被老娘等人试探底线也不发怒，更加助长了常老太的嚣张气焰。
最后一个就是常良才太善良，做好事不求回报，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傻，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造成如今的局面，他自己也有不小的责任。
常良才或许不明白，善良也是要带着锋芒的。
常巧之在旁边看了许久，眼看着他爹的神色松动，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果然个人有个人的因果，如果他爹愿意自我牺牲，那就成全他一番大义吧。
只希望以后青川村的孩子们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傻子，为了给村里争水而受烹油之刑。
常良才的手脚被老娘、三弟牢牢控制着，他刚想松口答应时，就看到不远处火光摇曳下常巧之的脸，那脸上的神情让他心神俱震，好像带着点悲悯，又有一丝解脱后的放松，这一刻他越发不理解女儿。
他这女儿自出生后就不曾哭闹，给什么吃什么，等会走路后，就敢往山里钻，有时候几天都不着家，但正是因为这个女儿，他才能时不时吃上肉。
说起来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好像就是二丫，明明遭贼人抢劫还给他送了银钱，那银子和铜钱零零碎碎的，想必是她这些时日一点点辛辛苦苦攒下的，可转手就被他送给了老娘。
愧为人父啊！常良才颤抖着嘴皮子冲她喊道：“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