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的宫殿,阴森而恢弘,死亡与腐朽铸就的永恒殿堂,幽绿的鬼火在虚空中摇曳,映照出无数白骨与废弃偃偶的残骸。
宫殿中央,沉甸甸的鬼气如浓雾般弥漫,鬼帝高坐在白骨铸就的王座上,俯视这敢跟他撞琴的叶孤舟。
王座下方,叶孤舟被傀儡丝紧紧束缚,动弹不得,他的面容因挣扎而显得扭曲,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
自己的琴脱离叶孤舟的身前,漂浮到鬼帝案前。
“把簌簌的琴还给我!”
叶孤舟挣扎着向前,金丹修士在炼虚期前如同蝼蚁,偃偶站在他身旁,手掌按在他的肩头,将他死死压制在地。
叶孤舟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与鬼帝交汇。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眉眼间的轮廓,除去那琉璃般的碎痕。
鬼帝的眉眼间为什么和簌簌有点像?!
白骨王座后被傀儡丝捆束倒吊的青年体型的偃偶更是……如此……
偃偶整个背对着王座,四肢无力地垂下,傀儡丝从脖子、手腕、腰部缠绕而上,高高挂起。
面容后仰,露出一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等待灵魂填充的躯壳,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叶孤舟的心猛然揪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困惑涌上心头。
他死死盯着那具偃偶,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疑问与猜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簌簌联系在一起。
(正在给金云雀族治病的苏无罔连打了三个喷嚏,丝毫没有意识到第一次任务不熟练,百相拟脸中带上母亲的影子,会造成什么误会。)
鬼帝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指尖与琴弦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琴,琴身雕刻精致,琴弦紧绷如初,然而无论多么相似,它终究不是原版。
那柄魂宗的琴,早已被某个狡猾的骗子带着逃之夭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都只是仿品。
鬼帝的目光从琴身上移开,落在被傀儡丝束缚的叶孤舟身上。
眼前这个气运之子,一定见过他的小师弟——苏惟意。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却又口蜜腹剑的家伙。
所以鬼帝做偃偶的时候去掉了舌头。
“簌簌,他这次叫这个名字吗?”
停下试琴的动作,袖袍轻拂,将琴与桌案一并推到一旁,随后缓缓起身,脚踏虚空,一步步向叶孤舟走来。
“小骗子,倒是一如既往。”
“变幻身份,骗人在意,敛财抢宝,再毫不顾忌地为你而死。”
鬼帝在叙述一段久远的往事,他笑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与自嘲。
怎么说,应该说大家都这么好骗。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应该说不愧是天道选择的灵魂吗?
骗得他成不了神,但确实他没有慈悲度世的心,那一劫属实是他活该。
“来吧,可爱的气运之子,告诉我,他是怎么为你而死的吧。”
那声音既非男非女,又似男似女,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鬼帝垂目,带着怜惜地看着这气运之子。
蛊惑,没有人比鬼族更懂魂魄。
鬼帝轻易地调动起七魄的情绪,返魂香的香气迷幻着他。
叶孤舟的情绪被轻易地调动起来,内心深处那股压抑已久的懊悔与倾诉欲望如潮水般涌出,再也无法抑制。
一点一滴,包括他对簌簌的一见钟情。
……
鲛人的傀儡踏入此殿的时候,见着就是叶孤舟在地上哭得跟条狗一样的场景。
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滑的黏液,长满霉点的寄生者就是鲛人的傀儡。被外神污染侵蚀的躯壳,只要稍加驯服,便都是鲛人可以移魂的完美容器。
鬼帝冷冷地瞥了鲛人傀儡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并不喜欢这个来自深海的合作者。
但也没有其他合作对象。
世界之外的力量才有可能推翻天道,而那些活着的、窥视此间的外神,却如同豺狼般危险。
鬼帝只想要一具能够跻身的肉体,他算计肃帝利用死去的外神。
而鲛人,则图谋着力量与权力,成为世界之外的邪神祭司。
可笑……深海生物……
为了不被蛟龙族、压迫选择了更危险的主人。
与鲛人合作,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鬼帝真正感兴趣的,是天道会如何解决这场由鲛人带来的【瘟疫】。
还有是不是会引出他可爱的小师弟,鬼帝已经迫不及待将他做成偃偶了,算是推翻天道路上的一点点小奖励。
“鬼帝陛下,这是哪来的气运之子?”
“离他远点,人族经不起这些。”
鬼帝目光扫过鲛人操纵的寄生者满是厌恶。
杀死气运之子会引起天道的警觉,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即便是当年他想动七皇子秦旸,也是借了肃帝的手,才勉强避开了天道的注视。
鬼帝记得自己曾多次提醒过这鲛人,不要轻易对气运之子下手。
这鲛人显然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甚至对未来一统妖界的妖皇佘野也动了手。
自负,似乎是没脑子深海鱼类的通病。
鬼帝冷冷地看着鲛人傀儡在那里自娱自乐。
“哎呀,讨厌,鬼帝大人干嘛这么严肃”
“最近人家的蛇蛇不是被狐妖抢了嘛~你这狗就不能给我用用嘛?”
鲛人很烦,那狐妖的确厉害,竟然能从自己手中抢走佘野控制权,甚至还能镇压那些贱民身上的菌种。
那有苏氏的狐狸究竟是哪位外神的祭司,竟有如此能耐?
“你败了,我会考虑换一个合作对象,比如那狐妖”,鬼帝只关心结果,而在鲛人身上之前的投资,至今未见任何成效。
鲛人傀儡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娇羞的模样。
“哎呀,鬼帝大人真是无情呢~”
它缓缓退后几步,身影逐渐融入宫殿的阴影中,自讨没趣只能离开咯。
“不过,您也别太早下结论。”
“【瘟疫】已经散出去了,那狐狸再厉害,也逃不过天道和我的主神。”
“毕竟,我信奉的神明,是活物都无法躲开的【疾疫之主】呢~”
它的声音渐渐消散,鬼帝冷冷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他不在意,也不关心。
他只想看看,这场妖族的【瘟疫】,究竟会将这个世界推向怎样的结局。
天道、妖皇还会是佘野吗?
……
叶孤舟的呼吸逐渐平稳,眼中的泪水也止住了。他抬起头,紧紧抓住鬼帝的衣摆,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出难以掩饰的庆幸:“所以,簌簌是没有死,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是吗?”
这副表情却让鬼帝感到一阵厌恶,这个人族,明明被欺骗得如此彻底,却还在担心那个骗子的安危。真是愚蠢至极。
“也可能借尸还魂。”
“异世来的穿越者,是没有心的。他们只为任务而来,从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叶孤舟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鬼帝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随口说出的谎言而已。”
“你若是聪明,就该像我一样,抓住他,杀死他,将他的灵魂锁住。”
鬼帝蛊惑劝导着叶孤舟,“在这里为他流泪,为他心碎,是没有用的。”
“可是……”
“再健康的关系也逃不开占有欲、窥视。”鬼帝面不改色说着歪理,阴暗存在但不应该表现出来。
“要让他明白你的爱,就要让他只能看见你啊……”
鬼帝扫过王座后的偃偶,那是他为自己小师弟苏惟意准备的,只等抓住他,便将他的灵魂塞入这具躯壳中,让他永远成为自己的傀儡。
想起流下那些无用的眼泪,鬼帝只觉得自己在渡劫时太过愚蠢,被人骗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
“我该怎么找到簌簌?”叶孤舟有些困惑。
鬼帝冷笑一声,“叶家老祖有阵法,你可以回北海看看”
“按照天命,你应该成为阵修……”,屠尽叶家满门的阵修。
叶家老祖距离打开异世的门就差一线,天道怎么会容下叶家。
“叶家老祖的阵法,是你找到簌簌的唯一希望。”鬼帝引导叶孤舟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只要你学会叶家所有的阵法,我便替你找到簌簌。”
叶孤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答应过簌簌只学自己喜欢的事,但……“好,我答应你。”
鬼帝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手指轻轻抬起,一缕鬼气缠绕在叶孤舟的周身,渗入他的七魄之中。
这是誓言。
“记住你的承诺。”
“等你学会叶家所有的阵法,我会亲自带你找到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