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苍寒的傀儡被长生树的藤蔓绞碎,悬丝寸寸断裂,如断翅的银蝶纷纷坠落。
他踉跄后退,还未站稳,一道白影掠过,剑客修长的手臂已环住他的腰,带着他疾退数丈。
“当心。”白衣剑客声音清冷,指尖剑气未散。
谢苍寒怔了怔,低声道谢。
却发现白发青年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长生树的躯干上,无数张人脸凸起、凹陷,哀嚎与痴笑混杂,那些被吞噬的灵魂正疯狂蠕动着,一锅煮沸的怨念。
长生树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
树干上裂开千百张嘴巴,每张嘴都在嘶吼着不同的话语:
“我要长生……”
“再给我十年……”
“求求你别走……”
苏无罔抱着谢苍寒,仰头望着树干上喋喋不休的人嘴,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树为什么会长嘴?”
紫极正蹲在树杈上嗑瓜子,闻言噗地笑出声,随手把瓜子壳丢向那张正在嘶吼的树嘴。
“那人为什么要吃屎?”他理直气壮地反问。
“……”
苏无罔沉默了。
紫极的比喻总是带着某种文盲特有的朴实智慧,无言以对,他决定闭嘴。
见小不点被噎住,紫极乐得直拍大腿:“对嘛对嘛~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变态的!”
“紫极——!!”
溟歇的怒吼从前线炸开。
她一刀劈开缠绕而来的树根,鎏金重瞳里燃着怒火,嘴角却渗出血丝。
“你要么帮忙!要么滚蛋!”
紫极笑嘻嘻地晃着腿,单手托腮:“不能看戏吗?”
他紫眸微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扭曲的灵魂。
长生……真的值得如此疯狂吗?
那些贪婪的、执拗的、死不放手的面孔,像腐烂的果实黏在枝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执念。
“真肥美……”
他轻声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铜剑柄,“可惜不在荒芜界。”
否则,这片污浊的欲望,定能喂饱他那永远饥饿的土地。
树冠突然剧烈震颤,一具的人形从主干浮现,仙风道骨,一副高人做派,只可惜那血孽让紫极咂舌。
祂双目流着金液,温柔地很:“为何要拒绝长生啊……”
紫极的笑容渐渐冷了,真是恶心。
青铜剑在紫极指尖翻飞,划出一道道暗紫色的流光,嘴上傲娇地说着,手却已经开始行动。
“你求求我,我就来帮忙捏~”
溟歇一刀劈开迎面袭来的树藤,鎏金重瞳里燃着怒火,嘴角却溢出一丝血迹。
长生树的攻势越来越猛,那些扭曲的人脸正从树干里不断涌出,嘶吼着抓向她的战甲。
“好,”她咬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配合紫极不吃亏,“求你。”
紫极眼睛一亮,手中青铜剑铮地停在半空。
“我还要玩会轮回盘。”他得寸进尺,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溟歇差点气笑,反手震碎扑来的怨魂:“行!”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过得等会,樾带着轮回盘撤退了!”
“成交~”
紫极欢快地一跃而起,青铜剑在空中划出圆满的弧光。他顺手拽住苏无罔的后衣领,像拎猫崽似的把人拖进战场。
谢苍寒刚从白衣剑客怀里站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势撞得一个趔趄,直接滚摔在地上。
“你的剑法好像有点因果法则,”紫极把苏无罔往树根前一丢,兴致勃勃地指挥,“来来,一块给这丑树松松皮!”
苏无罔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衣摆,慢吞吞抽出长剑。
他又不知道自己在使什么剑法,总是下意识地用着。
也许,自己之前是个正道宗门的弟子?
锈剑出鞘的刹那,苏无罔看见隐约有细密的黑色丝线在空气中浮现——那是缠绕在长生树的血孽因果线。
从他到长生树。
困惑,苏无罔在思考,他从未见过外神啊。
长生树似乎感应到了威胁,主干上的人脸突然集体转向,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苏无罔。
紫极吹了个口哨:“哇哦,它喜欢你诶~”
苏无罔只能在心里吐槽,呵,这喜欢给你,你要不要。
……
谢苍寒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望着眼前的白发青年,恍惚间,那道身影与记忆深处某个画面重叠——
雨幕倾泻,血色在青石板上蜿蜒。
黑衣少年踏着积水缓步而来,足尖碾碎水面倒映的灯火。
他凤眼微挑,眼尾如刃,明明眉眼生得艳丽,神色却冷得像淬了冰。
“师弟,晚上好啊。”
谢苍寒听见自己带笑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业火的余温。方才还在挣扎的罪人已化作灰烬,魂魄被他收入袖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留下。
少年瞥了眼地上未干的血迹,唇角平直,无波无澜。
“别误会,”谢苍寒捻着指间残留的灵气,“这是逃来酆都罪人罢了。”
“与我无关。”少年转身,衣摆扫过潮湿的积水,“师尊叫你回去。”
雨珠顺着他的睫毛滑落,像泪,又像刀锋上的寒光。
谢苍寒忽然笑了。
“怎么会无关呢?”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雨里,“等师弟学会制作偃偶……就明白了。”
回忆戛然而止。
谢苍寒猛地回神,发现白发青年正盯着长生树——那双眼尾微扬的凤眸,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你……”他下意识伸手,却在半途僵住。
鲜朗的血色、雨夜冰冷的触感、还有少年转身时那句与我无关,记忆的碎片在谢苍寒脑海中翻涌。
他分明记得自己与那人关系亲密——可为何胸腔里翻腾的,尽是这般扭曲的欲念?
前线战况激烈,白发青年手中长剑如雪,斩落无数长生树眷属。银发沾染猩红,在暗色中划出凌厉的弧光。
谢苍寒盯着那道身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好想……杀了他】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汹涌。
想象着他安静睡着的样子,没有任何想着他靠着自己,他应该陪着自己,明明他都一切都是自己教导的。
【拔掉那令人厌烦的舌头】
记忆中那张嘴从不肯说句好听话。
无论是初见时的“与我无关”,还是后的冷言相讥。若是能用铁钳绞断那根舌头……
记忆里黑衣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与眼前的白衣剑客重叠,令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应该永远乖巧地待在我目之所及之处——不能逃,不能躲,更不能……死】
最阴暗的念头突然浮现。
如果把他做成偃偶,是不是就能永远留住?不会反抗,不会离开,连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死在他手里,死在他怀中,成为只属于他的、最完美的偃偶。
“嘶……”
正与溟歇配合斩断树根的紫极突然回头,紫眸眯起,精准锁定了谢苍寒的方向。恶神舔了舔犬齿,露出玩味的笑容。
好浓郁的恶念。
还混着些……有趣的东西。
\"有意思......\"恶神舔了舔犬齿,\"缝合怪小朋友该不会就是这么被拼回来的吧?\"
溟歇一刀劈开袭来的树根,闻言皱眉:“什么?”
紫极笑嘻嘻地躲过飞溅的树液也不回答溟歇,感觉背后有个超级大的瓜可以吃呢~
他的视线落在谢苍寒身上,看着对方死死盯着白发青年背影的模样,紫眸中的玩味愈发浓重。
那不是看仇人的眼神。
也不是看爱人的眼神。
所有物……嘻嘻……好病态……
紫极好喜欢。
而远处,白衣剑客似有所感,突然回头。
四目相对。
瞳孔里映出的,是谢苍寒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猩红的眸光。
苏无罔困惑,摔一下还记仇了?
溟歇在远处怒吼:“紫极!你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看戏的?!”
恶仙大笑,手中青铜剑上灵气骤然暴涨,紫黑色的剑气如浪潮般席卷而出:“当然是~”
“来捣乱的啊!”
荒芜剑气与破妄剑同时斩向树干,整片空间都为之震颤。
长生树发出凄厉的尖啸,树皮寸寸龟裂,无数被吞噬的魂魄从裂缝中溢出,像一场逆流的金色暴雨。
“滚你的”紫极笑得很嚣张。
“你激动什么,我们只是击退了14层,后面几层全被这树占了”溟歇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