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崮赌场二楼茶室内,他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白,眼里透出一股狠厉的猩红。
自打父亲离开,他就没出过茶室。父亲还是那个暴脾气的父亲,但两鬓斑白胡子拉碴的样子,还是让翟崮意识到,他老了。如今又没有职务支撑,已经是强弩之末。
大哥平日咋咋呼呼,但都是在父亲光环下的狐假虎威,一出事,就暴露出他的短板,容易被情绪左右,做事莽撞不顾后果。
他这个老二再不站起来主持大局,整个翟府极有可能任人宰割,不但爬不起来,后果可能比想象的更惨。
翟崮心里明镜似的,他们翟府看起来是朝廷忠良,还经常给老百姓施粥,为老百姓焚香祈福,但这世上就不缺聪明人,是有人知道他们翟府的发家史的。
那是建立在别人骸骨之上的发家史,卑鄙狠毒的发家史。
这样的历史,注定他们不缺敌人,特别是藏在暗处的敌人。
皇上是个厉害的制衡高手,不对翟震下死手,多半是知道翟震一旦失去将军这个光环,就等同于肥羊落入狼群,迟早被对手或者往日看他不顺眼的同僚撕扯干净。
皇上这招,不用沾血,还能给自己留个良善的好名声。
已经入夜,翟崮知道,昨夜那一场对翟家财宝的打劫,只是开始。对方无外乎仇家或者早就对他们虎视眈眈又了如指掌的黑白两道。
不管是哪一方,对风雨飘摇的翟家,都是不小的打击。
而且,你压根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手,或者,还有没有别家正伺机而动。
对方在暗,翟家在明。
翟家,注定越往后处境越艰难。
翟崮看着黑洞洞的窗口,感觉那里有无数双贪婪狠辣的眼睛,正对他,或者对翟家虎视眈眈。
突然,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那窗口探出来,紧接着,是灰扑扑的脸,直到对方露出一口白牙:“二公子,发什么呆呢?我去!你这二楼忒不好爬,害得老子费老大子劲……”
“叶小七?”翟崮两眼一亮。
翟崮没想到叶小七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看他这个落难老朋友。也许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此刻出入跟翟府有关系的赌场。
自从翟家出事,以前的狐朋狗友能躲就躲,不小心碰面都要绕道走。就没有像叶小七这样找上门来的。
叶小七两手用力攀着往上一蹭,整个跨在窗沿上,翟崮走过去想扶住他,叶小七一把打掉他伸过去的手:“滚一边去,老子还没老到要人扶……有没有吃的?今儿没地儿吃饭,饿坏了都……”
说着话,叶小七已经一骨碌翻进屋内,眼睛四处打量。
“有有有……”翟崮一叠连声的吩咐守在门口的丫鬟:“去,让厨艺现做些……做些……叶小七,你想吃什么?”
也许因为叶小七是唯一过来看他的,翟崮很珍惜,恨不得让厨房弄点山珍海味来招待。
叶小七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从桌上的点心盒里捡吧捡吧,拿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送。
“不用这么麻烦,这不是有现成的桃花酥?我吃几块对付就成。再有一杯好茶,就齐了。”
叶小七大喇喇往茶桌旁的椅子上一坐,随手又挑起一块桃花酥,吃得贼香。
“有有有……我这不缺好茶,这就泡上……”翟崮屁颠屁颠的忙活泡茶。
叶小七已经吃完了第二块,拍拍手上的碎屑,眼睛往翟崮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二公子,您这胡子拉碴的,都没了往日的翩翩公子模样了,这可不好啊。”
翟崮正往叶小七茶杯里斟茶,听他这话,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叶小七,我翟府出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拿什么翩翩公子?”
叶小七不客气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将空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扣:“就因为翟府出事,您才更要翩翩公子。您跟翟府一刀两断的事,人尽皆知。这会子翟府出事,你表现得比谁都伤心欲绝,这不就给人拿了把柄?”
翟崮黯然神伤:“话虽如此,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做不到事不关己。”
叶小七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呀,您原本就是混黑道的,既然混黑道,这家里出了事,您做出黑道才有的反应,才能震慑得住人,否则,墙倒众人推,这话可就要应验了。独自伤心,可不是黑道的做派。”
翟崮眼尾一跳:“你要我找人下黑手?……指令是皇上下的,我再大的本事,也黑不到皇宫里去。”
叶小七满脸不屑:“切!理会那皇帝老儿有鸟用?您现在要防的,是设计陷害你们翟府的始作俑者。”
“廖家?”翟崮眼神渐冷:“我自然要廖家付出代价,但目前还不能动,这会子对廖家下手,事一出来,谁都会想到跟我们翟府有关。到时皇上一追究,得不偿失。”
“难不成任由他们将整个翟府一点一点蚕食殆尽?”叶小七不动声色说道。
翟崮脸色微变,他想到昨晚的事,兴许就跟廖家脱不了干系:“叶兄弟也认为他廖家还不罢休?”
“罢不罢休,你自己心里没点谱么?现在,这京都,除了皇上,可就他廖家最威风了。他想干什么干不成?哪怕暗地里打家劫舍,别人也只能默默承受。”叶小七不急不慢的替翟崮分析着。
翟崮“腾”的站起来:“你……不会闻到什么风声了吧?”
“你说呢?”叶小七反问到:“一路过来,你们家蔡管家到处抓乞丐,那可是我老窝,我随便一打听,就整得明明白白。”
翟崮死死盯住叶小七,双手紧握椅子扶手:“所以,你已经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叶小七睨了他一眼:“告诉你家蔡管家,别抓什么乞丐严刑逼供了。他们也是被利用罢了,能干出什么事来?问他们还不如问我。没错,不能说是廖家出手,但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翟崮胸口剧烈起伏,“砰”的一声,一拳砸在茶桌上,震得茶杯茶壶嗡嗡作响。
“哼!他们这个时候要扮演正义,当然不会自己动手……怪不得出事前,廖樊频频来找我喝两杯,他竟是踩点来了。打狗还不赶入穷巷,他想赶尽杀绝,着实可恶!我非弄死他不可!”
叶小七不吱声,让翟崮缓上一缓。
翟崮那里稳得住:“可问得出他们把东西运往哪里存放?”
叶小七摇摇头:“人家不傻,怎会眼皮底下放着?恐怕这会子那些东西已经离开京都。现在,出入京都城,他们廖家说了算,别说运这些东西,就算把宫里的宝贝偷运出去,也没人盘问。”
叶小七提到偷运皇宫宝贝,翟崮脑子一激灵:“叶小七,你不愧是我翟崮的贵人,没错,就该这么办……他不是对我翟府下死手么?好,我也给他弄点刺激的。往日父亲常在宫里走动,多少认识点宫女太监……这次,来个栽赃嫁祸,不信廖家跟皇上能不生嫌隙?”
叶小七嘴角上扬,他知道,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