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
南门,城门门楼,负责守门的轮值步兵方二满脸不高兴。
原本今日四人值守,一起轮值的其中两个步兵被临时调走。说是廖府的老太君过大寿,出入北门的人多且杂,需要调配多些人手过去盘查。
廖府老宅靠近北门,前来贺寿的人太多。
今年不同往年,随着翟军被分解,廖家的威望日渐高涨,不但城里大户蜂拥前去贺寿。
包括城外其他地方权贵们也不甘落后,一些想寻找门路的阿猫阿狗更是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送个礼,在主家面前露个面,哪怕不能引起主家关注,在席面上跟那些京都权贵打打招呼,聊聊家常,也算是半条腿挤进了那个圈层。
而廖府也是来者不拒,原本就是借着府里的老太君过寿,大操大办,用来试探人心。
同时,也趁着翟府树倒猢狲散,那些附庸在翟府周围的人,自然要另找大树依靠,廖府就是借这个机会拉拢那些人的。
廖琛廖樊早就看明白,要想站稳脚跟,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得把那些手握权力或者财富的主收拢在廖家周围。
这些大人物们大摆筵席跟方二这样的小兵没有半点关系。他平日也不过听个热闹,从不会往心里去。
但今日的廖家大操大办,直接影响到他的值守。
四人当值变成两人当值,自然多出一倍工作量来,他能不窝火么?
眼看天色将晚,出入城门的行人慢慢稀少。忙活了一天的方二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手翻了翻几个路人的行囊,便大手一挥:“滚滚滚,这都开始入夜了,还凑热闹出城,一个个的,就看不得老子清闲?”
那几个人赶紧点头哈腰溜将出去。
看了看天色,本以为没人了,谁知,又从城里拐出来两个贼头贼脑的半大小子。
两人瘦脸猴腮,衣着老旧,拉着一车子肥料,走得慌里慌张。
那车肥料透出来的恶臭熏得方二直捂口鼻,躲远出去好几步,挥手让他们快点走。
这样拉肥料出城,方二见多了。
城外有很多农户为着给自家田地施肥,就经常进城收集牛马粪,甚至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屎尿也要。
一般都是在凌晨进出,像今日这样,傍晚拉出来的,只是偶尔会碰到。
方二直呼倒霉,轮值的人少了一半不说,临天黑,眼看就要关城门,还给他闻了一肚子臭味。
方二看都不看,就想放行,但跟他一起轮值的同伴赵四就不干了,伸手拦住那两人去路。
赵四做事中规中矩、任劳任怨,绝不会不检查就直接放行。
方二懒得理他,直接躲到墙根下,两手抱胸,让那赵四自己检查去。
赵四沿着拉肥料的板车走了一圈,那板车上,卧着一个大木桶。
木桶散发出来的恶臭,不难猜,必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屎尿。牛粪马粪的味道可没有那么刺鼻。
赵四用一根枯枝远远将木桶盖挺了挺,随着桶盖被掀开一小块缝隙,那股恶臭更是浓稠得让人不想呼吸。
方二皱着眉头,再往旁走出去好几米远,显得极度不耐烦。
赵四只快速瞅一眼,直犯恶心,迅速收回枯枝,顺手丢出去老远,嘴上嫌弃道:“去去去,快走!”
那两人原本瑟缩着身子,如临大敌,见两个衙役放行,顿时长吁一口气,赶紧一人拉车一人在后头猛推,眼看就往城外去。
“慢着!”守了小半辈子城门的方二发觉不对劲,喝住那两人:“老子还没检查呢,给我站住!”
这两人一路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简直就要把“我是贼”刻在额头上了。
这让方二老大不快。
这些小贼,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偷个三瓜俩枣,也敢来他跟前嚣张。步兵统领不把他方二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几个小贼,也敢拿捏他?真是反了天了。
那拉车的两人身子一僵,将将停下脚步。
后头推车那人回过头,脸上笑得跟哭似的:“大人,不是检查过了么?怎的还捡?这……屎屎尿尿的,有啥好看的?小的,还是快些走,省得熏着两位大人了。”
说着话,那人就想推车,被方二两眼一瞪,立马腿软,站住再不敢动。
赵四狐疑的问出口:“方二,你这是闹的哪一出?今天黑脸一天还不够?这天都暗了,拿这俩拉屎尿的出甚鸟气?”
方二不应,只唬着脸,再次围着那板车走了一圈,自己没动手,却是指挥起那两推车的人来:“你,打开盖,老子看一眼!”
那人赔着笑脸,转身利索打开桶盖,掀开时,还将桶盖往方二站立的地方不轻易一挥,那股恶臭顺着风扑面而来,熏得方二直作呕。那桶里一片黄黑污糟,更是刺得方二眼睛要爆。
方二气不打一处:“他娘的,哪家的屎尿,这般臭,吃肥肉吃多了吧?滚……”
赵四老远看着两人互动,他也看出那推车的小厮明显不对劲。
开盖就开,没必要来那么一挥,故意让恶臭扑向方二。这不就是想把方二熏怕了,赶紧远离木桶?
他们就这么怕方二检查?
赵四眼里一凝,快步走向前,用佩剑一把挑开那小厮的手,小厮吃痛,丢开手里的桶盖,桶盖飞出去老远,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那小厮脸色一白,不知是手痛得厉害,还是害怕被查。
赵四则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毫不犹豫往木桶里捅进去。
没能捅多深,就碰到一块硬物。
再捅,就捅不下去了,明显,木桶里藏着东西。
俩小厮见事情败露,吓得丢下板车,往城外方向飞也似的蹿逃出去。
方二哪里容得他们逃跑?
抽出佩剑,呼的追出去。
守城门的步兵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寻常人跑不过他们。
方二已经快速挡在那两人身前,佩剑直指二人:“逃?给老子逃!老子的剑可不长眼,再敢动一个试试?”
两人噗通跪在地上
“大人饶命,小的再不敢了。”
“大人,东西不是小的,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让小的帮运出城去,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方二跟赵四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皱眉。
“出大价钱?人家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就敢这么运赃物?”方二问道。
那推车的小厮伸出两根手指头,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二两?喝!抵得上老子一个月月银了。真大方,运个物件就给二两银子,他要给老子二两,老子也运。”方二笑道。
“回……回大人……是……是二十两……”那人磕磕巴巴应着,不敢抬头看方二。
方二两眼瞪得像铜铃:“啥?二十两?……你敢开老子玩笑?看老子不打死你!”
方二说着,就想动手抽人,被赵四一把拉住:“方二,别闹,看着不像说谎!先看他们拉的啥玩意儿……你们,把车拉东头树林那,倒出来!”
赵四拿佩剑抵在小厮胸前,那俩小厮抖成筛糠,勉强支撑着哆哆嗦嗦爬起来,一推一拉,把车拉到管道边的小树林,闭着眼睛,把木桶往前一翻。
一阵“呼啦啦”响,随着倾泻而出的黑黄之物,一块半人高的用布料包裹的硬物“哐当”掉出桶外。
“打开!”赵四手里的佩剑还是指着那两人。
那两人哪敢不依?尽管害怕,还是赶紧上去,三两下把那硬物搬上路面,同时解开捆绑的绳子。一边解一边“哇哇”做呕,实在是臭,还弄得一手滑腻,能不呕么?
随着棉布掀开,方二跟赵四目瞪口呆。
那两小厮也吓傻了,煞白着脸,僵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