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三十六的话语像重锤般砸在心头。
三天前的重伤,以岭南到此处的距离,此刻的纳兰拂衣……他猛地闭上眼,将这个可怕的念头强行压下。
出发前他本笃定战场无忧——有纳兰拂衣运筹帷幄,老将坐镇指挥,几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岭南城堪比铁壁铜墙,岂会被武王与蛮子轻易撼动?
可现实却狠狠撕开了他的侥幸。
能瞬间重创纳兰拂衣的高手,绝非寻常武夫。
云昊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真是玄灵世界的修仙者,一切便有了解释。
大祭司曾言,周边势力背后皆有修仙者身影,虽鲜少干涉世俗,但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又有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破例出手?
一旦纳兰拂衣陨落,军中士气必然崩溃,再加上修仙者从中作梗,岭南城危在旦夕。
那可是大虞南方的咽喉要地,一旦失守,敌军铁骑将如潮水般涌入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云昊望着南方天际翻滚的乌云,耳边仿佛已经听见了百姓的哭喊。
他虽无心皇位,可身为太子,身负家国重任,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大虞陷入万劫不复?
心中念头已定,云昊大步走向大祭司的马车。
掀开绣着神秘符文的车帘,婴仙正手持龟甲占卜,烛火在她冷艳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
“大祭司,岭南有变。”云昊沉声道,将三十六带来的消息简要复述。
婴仙放下龟甲,凤目微眯:“我不会插手凡俗之事,你身为大虞太子,又是本体修士,并非玄灵世界之人,介入此事合乎情理。
若真有修仙者作祟,你更该出手。去与不去,你自己决断。”
“我定要去。”云昊目光坚定:“待此事了结,我再与你们汇合。”
婴仙微微颔首:“你可带上祭司宫的武夫同行。”
云昊却摇头拒绝:“此地距岭南城三百里,带众人行动迟缓,我御风飞行,独自前往更快。”
婴仙思索片刻,指尖划过袖中符箓:“也好。我给你两张风行符,催动后可使脚力提升十倍,半日便能抵达。”
她掌心亮起两道黄光,两张绘满神秘纹路的符箓缓缓浮现:“此符以特殊材料炼制,我手中存货不多,一张可助你赶路五百里,真气催动贴于身上即可。”
云昊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接过符箓。
他曾见识过祭司宫符箓的威力——当初盗猴儿酒时,大祭司一张定身符便制住了数十只猿猴。
有了这风行符,赶路效率大增,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接过符箓后,云昊却没有立刻离开。
摩挲着腰间玉佩,神色有些不自然。
婴仙见状微微皱眉:“还有何事?”
“那个……”云昊挠了挠头:“大祭司,您之前用过的定身符,可否……再给我一张?”
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此去凶险,若真遇上修仙者,多一张符箓,便多一分胜算。”
婴仙盯着他看了许久出声,:“你倒是贪心。”
她指尖轻弹,一张淡紫色的符箓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定身符制作繁杂,我也只剩这一张。
此符对炼气境修士可定身十息,若是筑基境……”她顿了顿:“最多三息,你自己把握时机。”
云昊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接过定身符收入怀中:“多谢大祭司!”
心中清楚,这两张风行符与一张定身符,不仅是珍贵的法器,更是大祭司对他的一份支持。
踏出马车,云昊望向南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风起云涌,岭南城的战火似乎已经在眼前燃烧。
……
云昊望着章洪、苗胭脂等人,目光坚定而决绝:“岭南城危在旦夕,纳兰大人命悬一线,我必须即刻启程。”
章洪眉头紧锁,急切道:“殿下,让老奴随您一同前往!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黄天罡也在一旁憨声憨气道:“殿下,俺力气大,能帮您打坏人!”
苗胭脂则默默握紧了腰间的软剑,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期盼。
云昊摆了摆手,语气坚决:“诸位的心意我领了,但此行争分夺秒,我御风飞行速度极快,你们确实难以跟上。
若是因为等你们而延误了时机,纳兰司主……”说到此处,他声音微微哽咽,心中的焦虑如潮水般翻涌。
几人闻言,皆是神色一黯,他们都曾见识过云昊飞行的奇术,知道他所言非虚。
苗胭脂张了张嘴,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看着云昊匆匆交代完便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终是忍不住轻声呢喃:“殿下,您一定要平安归来……”晚风拂过,将她的话语吹散在暮色之中。
云昊取出大祭司赠予的风行符,符纸表面的纹路闪烁着奇异的微光,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深吸一口气,将符文贴在丹田处,指尖注入真气的刹那,符纸突然滚烫如烙铁,烫得他皮肤发麻。
紧接着,一股磅礴的力量自脚底窜起,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大手托着他,又好似双腿被卷入巨大的旋涡,风元素疯狂涌入经脉,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受着风的呼啸。
他试着迈出第一步,整个人瞬间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速度之快让他眼前的景物都扭曲成了流光。
耳边的风声不再是轻柔的抚摸,而是变成了尖锐的嘶吼,如同千万把利刃刮过脸颊。
地面上的碎石、枯草被他带起的劲风掀飞,在身后形成一道长长的烟尘轨迹。
云昊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完全跟不上如此恐怖的速度,每一次落脚都像是重重砸在地面,震得双腿发麻,若非有真气护住筋骨,恐怕早已骨折。
“好神奇的符箓!”云昊心中惊叹。
更令他震撼的是,如此惊人的速度消耗的真气却微乎其微,丹田中的真气仅仅波动了几下便恢复平静。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不断调整着呼吸和步伐。
渐渐地,他适应了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脚步愈发轻盈,整个人仿佛与风融为一体,两条腿像是生出了翅膀,在官道上留下一连串虚幻的残影。
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残影。
一路上,唯有风声与他作伴,而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经过半日的疾驰,云昊终于抵达前线。
远远望去,岭南城外被黑压压的敌军围得水泄不通,宛如一只巨大的铁桶。
城墙上硝烟弥漫,箭矢如蝗。
城墙下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蛮族的营帐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而那面绣着“武”字的大旗在营中高高飘扬,随风猎猎作响。
云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杀意如实质般涌出。
“武王……”他咬牙切齿地低语:“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了!”
但他深知此刻并非冲动之时,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身形一闪,借着夜色的掩护,巧妙地绕开敌军大营。
随后,施展出御风术,如夜枭般悄然飞向城中。
“兰公,您一定要撑住啊……”云昊在夜空中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担忧。
全力释放灵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城中搜索着城主府的位置。
终于,在城中心,找到了城主府飞身落下去。
刚一落地,四周便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将他照得纤毫毕现。
十几名气息雄浑的武夫如鬼魅般现身,将他团团围住,手中兵器寒光闪烁。
“何人胆敢擅闯城主府!”为首的武夫厉声喝道。
“是我,虞昊!”云昊表明了自己官方身份。
“什么?!是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霎时间,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云昊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天罡成员,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疲惫与伤痕,但眼神中却依然透着坚毅。
“殿下,您终于来了!”一名天罡成员激动地上前,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司主他……”
云昊心中一紧,来不及多说,在众人的引领下,朝着纳兰拂衣所在的房间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看到城中百姓满脸惊恐,士兵们带伤坚守岗位,心中愈发坚定了要守护这座城、救下纳兰拂衣的决心。
云昊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来不及和天罡们多说,脚步匆匆地朝着纳兰拂衣所在的房间赶去。
一路上,他在心中不断默念:“兰公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等我……”
每走一步,希望便在心中多添一分,可同时,不安也如影随形。
当他终于推开房门的刹那,屋内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白烛气息,原本明亮的房间此刻却显得格外阴森。
正中央,一个灵堂赫然入目,白色的挽联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一口漆黑的棺材静静摆放着,犹如一道无情的屏障,隔开了生者与逝者。
“兰公……”云昊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轻不可闻。
这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他的震惊、痛苦与难以置信。
他的双腿像是被钉住了一般,迈不开步子,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法接受。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希望下一秒纳兰拂衣就会笑着从棺材里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像往常一样调侃他。
可现实是残酷的。
云昊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棺材,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伸出颤抖的双手,搭在棺材盖上,指甲深深陷入木头之中,青筋在手臂上暴起。
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咬牙推开了棺材盖。
棺材内,纳兰拂衣安静地躺着,那张曾经充满威严与智慧的脸,此刻却完全变成了黑色,狰狞的毒素痕迹遍布面容,显然是中毒颇深。
云昊只觉一阵眩晕,鼻子瞬间发酸,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
紧紧扶着棺材,身体微微发颤,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啊!”云昊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自责,他闭上双眼,不愿再看眼前的惨状。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纳兰拂衣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些在密风司彻夜长谈的夜晚,那些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时刻,那些纳兰拂衣耐心教导他的画面……
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了永远的回忆。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对那个伤害纳兰拂衣的凶手的恨意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我发誓,一定要为兰公报仇!”云昊在心中暗暗发誓,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棺材之上,也滴落在他心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