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宫的火,烧红了半边天。
太监侍卫们拎着水桶,忙着扑火,可火势反而越来越旺。
富德跑回来禀报:“娘娘,火势灭不掉,可怎么办呀?”
曹皇后脸色一白,“里头的人呢?”
富德讪讪回道:“其他人都跑出来了,唯有两人至今下落不明。”
“哪两人?”
“燕王殿下,还有一个是……万岁爷。”
曹皇后举在半空的手突然僵住,随之颓然重重落下,磕在坚硬的浮雕龙角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坠落。
她恍然未知,喃喃地问:“死了?怎么可能。主子困在里头,奴才们都跑出来了?”
“这火起的邪门,上来就很凶。不知谁喊了一句万岁爷已经出去了,他们便都跑出来了。谁知刚才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富德低着头,满脸惶恐。
啪的一声巨响,曹皇后抄起桌上一方砚台,重重砸在地上。
“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护不住。废物,都是废物。”
富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曹皇后咬牙道:“勤政宫所有逃出来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拉出去砍了。”
富德吓得浑身发抖,依旧壮着胆子劝道:“娘娘三思,如今咱们跟燕王世子对峙,正是缺人的时候,此时杀戮,只怕惹人非议,动摇军心。”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曹皇后愤然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富德艰难爬起来跟上去,快到门口时,想起姜杏还在龙案旁站着。
他扭头冲姜杏一摆头,没好气道:“姜娘子别愣着了,还不跟上去伺候。”
奴才就是奴才,脑子里只有伺候主子。
姜杏冲他翻个白眼,在富德又气愤又无奈的注视下,跟了上去。
勤政宫离未央宫不远,中间隔着一个宽敞宏大耸立在皇宫中央的乾坤殿。
乾坤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勤政宫位于左边,是皇帝日常居所。
未央宫位于右边,是曹皇后日常居所。
曹皇后穿过殿前广场,来到勤政宫门口,就见原本辉煌的宫宇,此时正火光冲天。
一众太监侍卫束手无策立在远处,已经放弃灭火。
噼啪斑驳之声,不绝于耳。
曹皇后径直走过去,明明看到火势凶猛,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阿姐小心。”曹暮楚一把抓住曹皇后的胳膊,用力把她往回拖。
“人呢?他人呢?还没出来吗?”
曹皇后一改刚才的凶悍,像一个无措惊恐的孩子。
曹暮楚:“阿姐,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立刻马上,让人进去给我找。”
火光映照下,曹皇后双眸通红,几近疯癫。
火势那么猛,此时让人进去,跟陪葬有何区别。
众人胆战心惊,吓得纷纷往后退。
曹皇后声嘶力竭,高声吼道:“谁要是救出万岁爷,封一字并肩王。谁找到万岁爷的尸身,并且背出来,封万户侯。”
有心动的人望了几眼火势,往前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被冲天的火势给吓退了。
曹暮楚:“他死了,不正合了咱们的意嘛。马上让人昭告天下,就说燕王纵火弑君,被咱们伏诛,也被烧死了。赵楹顶着逆贼之子的罪名,谅他也翻不过天去。如此一来,咱们不费兵力,便能掌控大局。”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他死。”
曹皇后颓然跌坐在地上,发髻散乱,纯金的头面摇摇欲坠,脸上的妆也花了,黑的黑红的红,瞧着十分滑稽。
曹暮楚蹲下来,又劝:“他不死,你如何代替他?你早说过,他能有今日,都是因你的功劳。当初如果不是你陪着他出征,他如何立下赫赫战功。如果不是先祖念着咱们曹家的救命之恩,他又如何能够继任大统。”
“可是,我连一儿半女都不曾给他生下。”
“那不是因为你陪他出征时受伤坏了身子嘛,错不在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眼下所有发生的事儿,都对我们有利。只要按我说的对外宣诏,悬赏讨伐赵楹,势必能把他除掉。到那时,你便是这天下的王。历来女子之最,还有谁敢质疑你,轻视你。”
曹暮楚一点一点诱导,终于把曹皇后对于皇帝的那一点亏欠,都给消磨掉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刚准备下令,就听皇宫的四个角楼上响起钟声,并且伴随着燃起狼烟。
这是信号,当宫中遇袭,发生重大紧急事件,需要救援时才会发出的信号。
曹皇后愣了一瞬,刚想质问富德,到底谁下令敲钟和燃放狼烟的。
却见众人瞠目结舌望着她身后的方向,像见鬼了一般。
她扭头看过去,只见乾坤殿门前,一人负手而立,正望着他们。
“……万岁爷?他没有被烧死?他还活着……”
曹皇后又惊又喜,忍不住热泪狂流,她提裙向皇帝跑去,在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你想做天下的王?”皇帝幽幽开口。
曹皇后脸色突变,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
“你还想效仿武曌?拥女子掌天下,让男人成为附属?”
曹皇后:“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没必要解释,你所做一切,还不明显吗?明知寿王昏聩老迈,故意拉拢他,以获得百官名义上的支持。听说燕王进宫探病,故意放出风声,说他意图谋逆。你又借机从西北调兵,让他们跟赵楹所掌武所兵力正面对抗,削弱彼此。你便可趁乱坐收渔翁之利,等你堂兄曹雄从南方调兵过来,京城便在你的掌握之中。以后登基做女皇,便可名正言顺。桂曦,我说的对不对?”
他叫她桂曦。
这两个字好熟悉又好陌生,当年新婚时,他只在闺中如此叫过她。
曹皇后想否认,却又无从辩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惊慌失措地问:“你的病……”
“装的。”
皇帝斜睨她一眼,毫不隐瞒,“我早就发现了你的狼子野心,装病布局,引你出洞。如今被识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帝的声音依旧儒雅,听不出半分波澜。
可曹皇后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她茫然抬头,见燕王就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他旁边站着那个叫做贺咫的年轻男人。
他们身后数名精兵,挽弓搭箭,已经齐刷刷瞄准了自己。
反观她的身后,原以为誓死效忠的那些人,垂头丧气,退避三舍,纷纷与她划清界限。
就连曹暮楚,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她没想过会失败,更没想过会败得这么快。
死都没想到,这居然是皇帝的圈套。
她惶然扭头看向自己的男人,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冷若寒冰,再不见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