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杏是来捉奸的。
她为人谦和,人缘极佳,四周的掌柜、小二,都很敬重她。
贺咫一进太白楼,小二就给她传了话。
姜杏皱着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说我家贺大人,带着一俊秀的太监,进了太白楼雅间?”
红玉点头如捣蒜,夸张道:“他们还说,那太监跟咱们贺大人瞧着十分熟稔,一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京城刮起了一阵邪风,都传宫中太监为了谋前程,专门勾引朝中喜好南风的大臣。
吃喝玩乐,喝酒厮混,让官员女眷十分忌惮。
小道消息传扬,某兵部大员的妻子,曾当场捉奸在床。因实在受不了这份侮辱,大闹京兆尹,要求和离。
这一桩八卦因太过离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太监这两个字,又赋予了新的让人刮目相看的意义。
不管外人如何,姜杏了解贺咫,知道他骨子里十分传统,绝不会因为好奇而被外人勾引。
女人如此,太监亦如此。
姜杏本不信,奈何小二说得有鼻子有眼,红玉也是一脸担心。
“大少奶奶,您就过去看一看,没有更好,有的话提前扼杀在摇篮里,省得将来他们如胶似漆,您骑虎难下,无法取舍。”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姜杏瞪一眼红玉,斥道:“你一姑娘家,以后说话注意些。”
红玉红了脸,却坚持把姜杏推出了门。
既然大家那么担心,过去走一趟,权当夫妻俩意外碰见,说几句话好了。
姜杏抬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带着石鎏去了太白楼。
石鎏从小在姜诚祖身边长大,对待姜杏自然跟别人不同。
他是站在娘家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儿的,不用亲眼所见,光是听一听,都不由自主火冒三丈。
少年无畏,上前也不敲门,直接把门给撞开。
他退到一旁,把姜杏让到门口,她一抬眼,就见屋内桌旁坐着三个老熟人。
面对着她的是赵楹,穿着一身太监服,面色微红,酒饮微醺。
贺咫跟许昶并排而坐,背对着她。
这个太监不用顾忌,姜杏甚至想,如果贺咫当真能跟他扯上关系,她简直巴不得呢。
跟皇帝平起平坐互称姐妹,她姜杏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古至今独一份了。
只可惜,她心里清楚,两个人直的不能再直,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她脸一红,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却被赵楹给叫住。
“来都来了,进来喝杯酒再走吧。”
姜杏看一眼贺咫。
他不置可否。
赵楹又道:“原本想让贺咫过去请你的,他私心太重不愿前往。如今嫂夫人不请自来,这杯酒不喝不可啊。”
皇帝发了话,谁敢不听。
姜杏道一声遵命,讪讪进门。
石鎏自知闯了祸,垂首木然把门关上,拍了拍怦怦乱跳的胸口,负手守在门外。
姜杏站着愣了会儿,本想绕过去坐到贺咫旁边的,谁知许昶噌一下站起来,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赵楹冲姜杏努了努嘴,“今日同桌畅饮,不论君臣,不分尊卑。嫂夫人请坐。”
姜杏不好推辞,便坐了下去。
她在正当中,左边坐着贺咫,右边坐着许昶。
三人目不斜视,腰杆挺得一个比一个笔直,比殿试那日金銮殿上的进士们还要板正。
一个念头闪过,刚才追问无果的问题,貌似答案就在眼前。
赵楹突然觉得,看戏比喝酒有意思多了。
他看向贺咫,问:“你同嫂夫人何时成的亲?”
贺咫想也没想,回道:“去年七月。”
赵楹笑道:“如此算来,尚不足一年。”
贺咫心头不忿,驳道:“携手即白头,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八年十年,我们既然成了亲,那就是一辈子的夫妻。”
赵楹点头,“说得有道理。”
扭头看向许昶,问:“状元郎,你以为如何?”
许昶略一沉思,道:“律法中提到,夫妻不睦可以和离,更可以义绝。说明成亲这件事儿,并不能保证一辈子。之前作了伪装,骗人婚姻,婚后露出马脚,夫妻隔阂,反目成仇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实在不行,可以离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最后这句,他说的意味深长。
这两人针锋相对,姜杏坐在中间,后背只冒冷汗,简直如坐针毡。
赵楹看出端倪,却不打算放过三人,冲姜杏一笑,问她:“嫂夫人如何看待呀?你更同意贺大人的意见,还是更倾向于许状元的看法?”
给我下套是吧?
姜杏气得暗自咬牙。
屁股决定脑袋,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又都很片面。
一成不变,固守成规,诚然是错的。可因噎废食,怕和离义绝,而不敢成亲,也多少有些可笑。
姜杏从来信奉自我感受,当这段关系让她舒服没有负担的时候,那便继续。
一旦变了质,让她感觉不舒服时,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
不管如何,那都是她个人的事儿,而不是今天三人坐在皇帝面前,各执一词,针尖对麦芒,高谈阔论。
感情从来只是内心的感觉,而非只是嘴上说说。
赵楹眼巴巴等着姜杏开口,她想了想,决定油滑一点。
她笑着垂首,装出一副羞赧的样子,道:“民妇才疏学浅,不懂这些大道理。既然万岁爷问了,我也想知道孰对孰错。不如请您帮我解惑,如何?”
赵楹眼前一亮,望着姜杏笑起来。
他想了想,道:“贺大人忠贞不二,值得夸赞。许状元敢于突破,勇气可嘉。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如果融合一下,那便更全面了。”
道理可以融合,人如何融合?
姜杏是女人,总不能左拥右抱,既要又要吧。
贺咫生了半天气,这会子正想发疯,一把抓住姜杏的手,高高抬了起来,炫耀似的喊道:“无论到什么时候,原配夫妻都应受到保护。”
许昶不甘示弱,道:“没有爱情的婚姻,便如行尸走肉,保护起来做僵尸吗?”
两个男人越过姜杏的头顶互看一眼,视线交锋,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