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婷玉脱离危险,喝了止血汤剂和参汤,沉沉地睡去。
姜杏洗干净手脸,换好干净衣裳,兴冲冲去看她差了二十岁的手足兄弟。
小家伙吃饱喝足,两只小手托着腮,蜷缩成一个小腰果的姿势,睡得正香。
姜杏碰碰他的小脸蛋,拉一拉他的袖珍小手,怎么看都很新奇。
凑近了打量他的五官,姜杏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兴奋。
“他的眼睛好大,还是双眼皮呢,鼻梁也好挺,嘴巴真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关系,反正姜杏越看越觉得好看。
贺咫附和:“他长得很好看,像你。”
“真的?”姜杏一脸欣喜,笑容中带了几分羞怯。
贺咫点头,揽住她的肩膀,“咱们的儿子将来肯定也好看。”
姜杏嗔怪瞪他,手肘撞他一下,绕到另一边去钻研小婴儿。
两人正说话,姜诚祖疾步走了进来。
“累死我了,快给我倒杯茶。”他进门瘫坐在椅子上,累得气喘吁吁。
“爹,你刚刚去哪了?”姜杏一边倒茶一边问。
“出了趟城,去了趟玉泉寺。”
“去寺里做什么?”
“还愿,捐了一座寺庙,银票已经交付,只等下个月就动工。”
姜杏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银子呀?”
“五万两。”
姜杏跟贺咫面面相觑,纵然习惯了她爹花钱如流水,可这一眨眼就花五万两的速度,着实让人吃惊。
姜诚祖喝了一杯温茶,喘匀了气息,道:“取你母亲名中的一个字,就叫玉贞寺,顺道让老和尚给他也取了名字。”
姜诚祖起身看着儿子,目光温和慈爱。
姜杏催问:“叫什么?”
“苟安。”
“狗安?”姜杏一下子沉了脸色,摇头劝阻,“虽然说起个歪名好养活,但是也没必要这么歪吧。他以后考科举或者做官,别人叫他‘狗安’,多难听呀。他长大会难过的。”
“大名姜康,小名苟安,很难听吗?”姜诚祖一脸不解。
贺咫抢先反应过来,手指蘸着茶水,写下“苟安”两个字,问:“岳父大人说的可是这两个字?”
姜诚祖伸长脖子一看,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两个字。虽然有点苟且偷安的意思,但我对他的期许不高,一时苟安,一生险过即可。人这一辈子,沟沟坎坎太多了,如果每一次都能像今天一样苟安险过,未尝不是一种运气。”
姜杏叹口气,点头认同。世人都盼亲人吉祥如意,顺风顺水,殊不知坎坷波折才是人生常态。如果没有爆火暴富的运气,遇到危险时能够险过,未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她低头再看小婴儿,不知何时他睁开眼睛,静静地听着大人说话。
姜杏俯身逗他,小声唤着他新鲜出炉的小名,“苟安……苟安……”
小婴儿像是听懂了,哼哼唧唧回应。
…
晋南水患持续将近半个多月了,洪水迟迟不退,房倒屋塌,数十万人受灾。
一时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赵楹责令户部、工部联合赈灾,共拨付银两五十万两,筹措粮米一百万石,由沈颂安亲自赶往晋南赈灾。
吃的喝的有了,却又碰上时疫,灾情越发严重。
沈颂安修书上奏,恳请朝廷再次拨付五十万两。
赵楹把他的奏折重重摔在地上,大骂:“户部有多少银两可以调配,难道他沈颂安不知道吗?五十万两?他让老子去抢吗?”
赵楹继任以来,户部便是一摊烂账,能凑出五十万两已经不容易了,再要五十万两,断然凑不齐的。
赵楹这边焦头烂额,却不知一则童谣从灾区流传开来,迅速传遍全国。
“真龙天子居幕后,软脚虾蟹坐堂前。天公震怒降洪水,万民挨饿永夜黑。”
纵然赵楹脾气再温和,听了也是当庭震怒。
“编造如此谣言者,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给朕立即彻查,查到源头便是诛九族之罪,绝不姑息。”
“万岁爷息怒,因一首童谣大肆杀戮,并不上算,保不齐着了别人的道,落入别人设置好的陷阱。”
贺咫不动声色地规劝。
赵楹:“什么陷阱?你给朕仔细分析。”
贺咫念出前两句,“真龙天子居幕后,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堂前坐着是谁,您也心里有数。拿两人对比,必然是捧一踩一。谁是得利者,这陷阱便是谁设置的。”
赵楹拧眉,虽不愿相信,却又无从反驳。
他质疑道:“圣父太上皇既然禅让给我,又何必玩这种见不得光的把戏?”
贺咫:“禅让是他提出来的,到底是心甘情愿让位让贤,还是以退为进,技高一筹,谁都说不准。”
见赵楹沉着脸,贺咫忙道:“臣肤浅,只是猜测而已,不见得对。还请万岁爷斟酌。”
赵楹冲他扬了扬下巴,“你继续分析,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贺咫:“回想当时情景,您所辖武所兵力有八万,而曹皇后的援兵也有将近十万。圣父太上皇被人架空,手头并无一兵一卒。但是,他麾下多是文官大臣,最擅长玩心眼和权术。当时情形,若他不禅让,必然会被武力撵下台,能不能保住命,都在两可。
可他主动提出禅让,便名正言顺成了有功之人,退居太上皇,仗着指导的名头,对您指手画脚。其实,他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是万岁爷心软念着旧情,不曾防备罢了。”
赵楹:“……”
贺咫:“人都是自私的,禅让便是他以退为进的手段,既谋得了好名声,又保存了自己的党羽和实力。此后慢慢渗入,通过民间舆论挽回名声,再逼您退位。”
赵楹惊出一身冷汗,“不能吧,他又没有后代,赵家江山自然要传给赵家人。难道他……”
贺咫拱手:“这便是人与人的差距,您眼里江山社稷高于个人威名。在他眼里却不尽然。试想,如果他真的心存高义,当初又怎会对仗义厚道的宁王下手。”
贺咫坚信,人在高位,只会从良善变得狠毒,绝不会让人弃恶从善。
赵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贺咫:“这则童谣流传之广,顺藤摸瓜也难溯源,不如将计就计……”
他附在赵楹耳朵旁,低语一番。
赵楹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