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祖一下子蹦起来,冲到门口颤声询问:“孩子活了,我娘子呢?她是否还活着?”
屋内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诚祖两手捂着脸,哇一声哭了出来。八尺壮汉蹲在地上,看上去那么无助可怜。
贺咫也跟着红了眼眶,一颗心急速往下坠,连呼吸都疼。
姜杏身上沾染着血迹走了出来。
姜诚祖只觉得那血迹刺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姜杏忙上前去扶他,姜诚祖哭得涕泪纵横,“早知道会要了婷玉的命,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该要的,不该要的。”
姜杏用力晃了晃他,哑声喊道:“爹,你听我说。”
姜诚祖难以自持,自顾自挥手道:“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都怪我,怪我贪心,找回了妻女,还想着儿女双全。都怪我啊!我——我这就出家当和尚去。这孩子留给你,权当……权当你生了双胞胎,一起带大吧。”
姜杏用力晃他,大声道:“爹,娘她没死,还活着。”
“没死?”姜诚祖喜出望外,随便抹一把脸上的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这么说来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他们都活着!”
姜杏语气郑重,忍不住泪流满面,激动有之,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原来,生命可以悬于一线,稍有不慎便会死去。
刚才她娘几次昏死过去,所幸都被唤醒拉了回来。
庆幸有之,害怕更多。
原来女人生孩子,真是拿命来换呀。
父女俩抱头痛哭,贺咫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
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出来报喜,“恭喜姜老爷喜得贵子。”
姜诚祖:“是个儿子?”
稳婆满脸堆笑,“是位公子,错不了。”
“太好了,是位小公子。”
“咱们老爷有后了。”
……
姜府下人们争相聚集到院中,高声喊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喜得贵子。”
姜诚祖感动得又哭起来,双手合十不停地朝天拜谢。
他大手一挥,大喊道:“赏,稳婆有功,赏银百两。府上下人,不论老幼,均赏十两纹银。”
众人一听,喜出望外,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姜诚祖握着姜杏的手,重重地舒了口气,道:“算起来,你才是最大的功臣。你放心,即便有了弟弟,以后家产亦分你一半,这一点绝不会变。”
姜杏轻笑摇头,“女儿只盼着家人康健,其他再无所求。”
谁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姜家父女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姜诚祖紧张地搓手,小声问:“我能进去看看婷玉吗?”
稳婆点头,就见姜诚祖大步流星从她身边走过,都没看那襁褓中的婴儿一眼。
外人都说姜老爷宠妻,如今看来果然不虚,老来得子,别人恨不得当心肝宠着,眼珠子般护着,他却都没看上一眼,心里只有他的妻子。
就连她怀里的小婴儿也觉得委屈,哼哼唧唧两声,突然大哭起来。
她这头顾不上哄,就听屋里姜诚祖大声惊呼着夫人,随即产房又嘈杂起来。
稳婆慌忙把孩子塞给贺咫,转身进了产房。
姚婷玉产后血崩,再次陷入凶险之中。
众人的心又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怎么办?”
姜诚祖无助彷徨,不停求助,却被稳婆给推了出来。
“此地血腥,沾染了会走霉运,姜老爷还是到外头等候吧。”
“我不怕,婷玉冒着生命危险给我生儿育女,我才不会嫌弃什么霉运不霉运。”
可他不懂医理,大吵大嚷只会分散精力,根本帮不上忙。
他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太医上前,拱手道:“若姜兄不介意,我愿帮嫂夫人把脉、施灸,配合稳婆止血。”
苏家世代行医,且专攻女科。只可惜他在宫中任太医这些年,后宫只曹皇后一人,且她又从未生育。
苏太医徒有学识,并无施展之地。
现在他虽热心帮忙,却也没有十足把握。
况且男女有别,有些人家顾忌所谓的面子,宁愿眼睁睁看着产妇死掉,也不会同意让男大夫进屋把脉施救的。
苏太医一身正气,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内心并无龌龊,神色亦十分坦荡。
姜诚祖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不介意,我娘子的性命,就拜托苏兄了。”
他退后一步,拱手深鞠下去。
苏太医点头,随着姜杏进到产房内。
隔着帷幔替姚婷玉把了脉,开了提气止血的方子,趁着抓药熬药的空档,他掏出银针,在足三里、三阴交等穴位施氏针灸,帮助止血。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众人都关注着产妇,却没人在意刚出生的小婴儿。他被贺咫抱在怀里,一大一小站在人群后,十分孤单无助。
手上的襁褓轻若鸿毛又重若千斤,贺咫浑身上下突然紧绷起来,手脚一时都不听使唤了。
怀里的小婴儿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晃着小脑袋找啊找。
找了好一会儿,见贺咫毫无反应,小东西一撇嘴开始大哭起来。
贺咫慌得想喊救命,碍于面子又喊不出口,想随便抓一个仆妇过来帮忙,又觉得岳母拼命生下来的小舅子,不能就那么随便交到别人手上。
他有义务保护好。
“求你了,别哭了。”贺咫小声哀求。
小婴儿愣了一瞬,撇着嘴吧唧了两下小嘴,从大声号哭变成小声啜泣。
管家匆匆领着一个妇人过来,走到贺咫面前,道:“姑爷,小少爷许是饿了,您把他交给奶娘吧。”
奶娘三十左右,红着一张脸跟贺咫行礼。
贺咫这才把襁褓递过去,却又不放心让她带走,叫来两个仆妇跟随,目送她们进了厢房。
好在苏太医医术高明,很快止住了血,姚婷玉再次被人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她幽幽醒转,第一句先骂娘。
姜诚祖涕泪横流,哭着捡骂,“骂得好,骂得对,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贪心,让你受苦了。”
姚婷玉:“以后老娘再不生了,天王老子求我,我也不生了。”
姜诚祖:“绝对不生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咱都不生了。”
姚婷玉:“你哭什么?如今儿女双全,不是应该高兴吗?”
姜诚祖:“他们算什么,你才最重要。我姜诚祖下半辈子,只想跟你姚婷玉一起过。”
虚弱的女人哼了口气,带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有你这一句,我就是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