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拎着一杯香槟走到了人少处，看着方从文和妻子拥吻，默默地笑了笑。
他这几年眼睛越发不好，哪怕只是漫天的璀璨看久了都觉得发涩，视线便倦懒的看向了别处。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看见了同样在另一艘游轮甲板上的林陌。
林陌感觉到了什么，原本是随意的回了头，却和沈砚视线交叠，四目相对。
此时，天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火树银花，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发出银亮的光。
沈砚目光微动，转而将视线投在了她身后的邓文哲身上。
他们两个……认识？
范依依过来拉着她，问她：“怎么不看烟花？”
林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到沈砚。
随即，电话就响了。
是陌生的号码，林陌抬眼看过去，沈砚已经把手机放在了耳边，目光隔着人群，落在她身上，眼睛因为烟花而忽明忽暗。
她走到人少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是我。”
他神色坦然的回答道。
“我猜到了。”
沈砚笑了笑：“邓文哲，是你什么人？”
林陌一怔，如实回答：“同学。”
“仅此而已？”
林陌眯了眯眼：“我似乎，没有要跟沈总知无不言的义务。”
“他哥哥不是什么好人。”
林陌拧起眉头，沈砚怎么会知道游轮上还有邓文哲的哥哥？
“跟他在一起，万事小心。”
“沈总这是……”
“友善的提醒。”
这种友善的提醒，让林陌有些恍惚，她想起了昨天听到的，那阵没来由的声音。
沈砚和那道声音似乎都在保护她。
“我知道了。”
沈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笑了：“对我的杀气散了？”
“我能分得清好赖话，虽然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害我，但是沈总救过我那么多次，一定不会害我。”
沈砚莫名的因为林陌这份信任而觉得心口发软，他眉头舒缓，觉得天上的烟花也比刚才要绚烂的多。
“林陌！”
身后响起范依依的声音，林陌刚应了一声，手里的电话就传来挂断声，她看过去，沈砚已经不见了。
林陌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边接住了范依依地话：“怎么啦？”
“林陌，刚刚的邓文哲……你熟吗？”
“见过几面。”
范依依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问：“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林陌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微微睁大了眼睛，范依依抿着唇对她笑着，说：“有没有嘛？”
林陌急忙回忆：“我们只见过几面，没听他说过有女朋友的事……不过，他家庭有些复杂，哥哥最近才回国，之前一直都寄养在别人家的。”
范依依明显对邓文哲很感兴趣。
“这些都不重要！姐妹的大学幸福生活靠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林陌看了眼远处的邓文哲，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男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她不敢对范依依打包票，但既然范依依有所托，她怎么也得努力一把。
烟花整整一个小时才结束，邓文哲来找林陌，有些小心的问：“一楼有聚餐，你们要一起吗？”
林陌想起刚刚沈砚的警醒，缓缓摇了摇头，正要拒绝，范依依忽然抓紧了她的手。
“林陌……帮我。”
林陌踌躇片刻，邓文哲又问了一遍：“林陌，一起吧？”
范依依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林陌一下子也就没了办法，只能点点头，把这事儿应下来。
两个人跟着邓文哲下了甲板往一楼走去着，这会儿一楼灯火通明，佳宴美酒随处可见。
范依依拉了拉林陌的袖子，偷偷在她耳边说道：“林陌，谢谢你，你可真好！”
林陌有些意兴阑珊：“只聚餐，吃两口我们赶紧回，太晚了，不太好。”
“你放心，我发誓，绝不再耽误！”
范依依说着，抬起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邓文哲穿过人群，来到了船舱最里头的一扇门前，敲了敲，推门而入。
里面是装修很典雅华丽的小餐厅，但只坐了一个人。
一个白色衬衣，文质彬彬的男人。
邓文华看见来者，目光由上而下，淡淡打量了一番林陌。
邓文哲声音晦涩的解释道：“哥，这是我的两个同学。”
林陌心中警钟大作，忽然想起沈砚说过的话……要特别小心邓文哲的哥哥。
她看过去，邓文哲正温文尔雅的坐在那里，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清俊，金丝眼镜下的眼睛，盈盈缠绕着笑意。
“她……”邓文哲停了一下，用很低的声音说：“她就是林陌。这位，是范依依。”
邓文华笑了笑，开口，缓缓道：“林小姐，请坐。”
林陌犹豫了一下，但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推门直接走掉。
算了，万事小心就好。
林陌只得坐下，范依依也坐在了邓文哲的旁边。
坐下后，林陌就发现邓文华在看自己，那种目光……让林陌有种被捕食者盯上的惶恐，她手心里都是汗。
“林小姐。”
林陌手抖了一下，应道：“是。”
邓文华笑了一下，放下红酒杯，不紧不慢切起了面前的牛排：“你很紧张？”
林陌的眼中涌上复杂，莫名觉得这个邓文华又奇怪又不可测，她摇了摇头，撒了个水平很低的谎。
“没有。”
范依依喝了一口红酒，眼睛微亮，这是绝版收藏酒。
范依依家里有钱，只是放在海城这样遍地财阀和人物的地方，她的家底也不是那么能拿得出手，但一杯红酒的价值还是可以尝的出来。
“范小姐很懂酒。”
“我爸在南洲有个酒庄，小时候老偷偷喝，所以邓先生开的这杯酒，可是不好找。”
范依依开心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邓文哲，问道：“邓文哲，你喜欢喝酒吗？”
“不喜欢。”邓文哲没有思考的拒绝。
范依依怔了一下，但她一向神经大条，所以也就不在意邓文哲的平淡，毕竟她就喜欢他身上这股不近人情的孤冷感。
邓文华则是目光一转，看向林陌：“林小姐怎么不说话？”
林陌回过神来，他每次看向自己说话时，她都感觉如临大敌，不敢随意答复，小心的笑了笑，答道：“呃……我今天没怎么吃东西，有些饿了。”
邓文华皱了皱眉，嘴角轻轻地“啧”了一声。
“小哲，带同学看烟花前，都不问问她们有没有吃饭，看给林小姐饿的。”
邓文哲拿着刀叉的手猛的一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哥哥。
好在哥哥的目光只是轻轻地停留在他身上一瞬。
邓文哲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林陌总觉得邓文华的话意有所指，连忙替邓文哲解释：“是我没有告诉他，跟邓文哲没有关系。”
邓文哲微怔，缓缓看向林陌，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在哥哥面前，替自己说话，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邓文华抬眼，毫不避讳的望向林陌，嘴角浅笑：“林小姐，看起来很在意我弟弟。”
这句话一出，桌子上的另外三个人都僵住了。
邓文哲没想到哥哥会问出这么措不及防的话题，林陌更是没反应过来，范依依则更是诧异的看着林陌和邓文哲两个人。
“不，邓文哲是我的同学，也是朋友，所以我觉得，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必要。”
林陌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哥哥能把弟弟遗弃在国内这么多年，现在却对他这么压迫。
邓文哲也没法儿反抗，看样子对他这位哥哥也是讳莫如深。
这样一来，林陌就更相信沈砚让她小心的那些了。
邓文华又是轻飘飘的一笑，给一旁的邓文哲夹了一口菜，说道：“我也只是问问小哲，不用怕。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我前几年生意失败，去了美国修养，对这个弟弟关心也少，所以现在对他的一点一滴都很在乎。”
林陌听着，觉得这话说的是有情有理，可是下一秒，林陌的目光就落在了邓文哲面容上。
他没有一点感动，甚至情绪没有一点点的变化，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同谁都不说话。
不对劲。
这两兄弟，格外不对劲。
“其实前几天，我在江城就见过林小姐了。”
“是吗？”
“当时就觉得林小姐像我的一位故友。以前我们都是大学同学，只可惜，她后来……”
“哥！”
邓文哲忽然开口，打断了邓文华的话。
他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断自己的哥哥，可邓文哲实在不想让哥哥再随意提起宋清如的名字。
她已经死了，甚至死的不明不白，她本应该安息。
邓文华顿了一下，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邓文哲局促不安的吞了口唾沫，没再敢说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陌在邓文华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危险的压迫感。
她有些替邓文哲不平。
把弟弟那么小的时候一个人丢在国外，回国后又对他这样压迫。
林陌挑了挑眉，放下刀叉，发出的声音清脆，邓文华看向她，她毫不怯懦的迎上这个古怪的老男人的目光。
“邓先生想说，我像谁呢？”
邓文华微微眯眼，没想到这小姑娘一下子会变得这么快，看着再没有刚进来时怯懦小心。
林陌心中一沉，随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是宋清如？”
邓文华眼中倒是闪过几分惊喜，看来林陌真的知道宋清如的存在，那她就一定和沈砚有关系。
邓文哲也出了神，错愕的望向林陌，她怎么也知道宋清如的事情？
范依依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林陌继续说：“可我不像任何人，邓先生这样有所作为的商人，一定不会平白无故请我们这样的普通学生吃饭吧？”
邓文华垂下眼，眼里的笑意奚落，甚至那份嗤笑，发出了声。
范依依意识到了不对，急忙放下了刀叉。
“林陌，你怎么了……”
林陌面色平淡从容，正要解释，身后的门又开了。
“都在呢？呦，还有两位没见过的小姐。”
林陌回头，是个满脸油腻的年轻男人，的确没见过。
但林陌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耳熟。
邓文哲看见李蒙，“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错愕的看向邓文华。
“哥，你没说……”
他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僵在了那里，下意识的看向了林陌。
邓文华明明是说，叫林陌来，只是问关于她和沈砚的一些事，不会做什么，可为什么也叫了李蒙来。
李蒙笑了笑，目光在林陌身上多停了一会儿，眼中闪着光，冷笑了笑。
“小哲啊，别那么激动，如砚的方总结婚，我怎么可能不来啊？”
林陌也在同一时刻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
这是……那天那个灌醉她的人。
林陌猛的坐起来，面色惊恐，慌乱间被椅子绊倒，摔到了地上。
范依依惊叫一声，不知道林陌怎么会突然间情绪这么激动，但她没时间想明白，就赶紧上前想要扶起林陌。
触碰到林陌的一瞬间，她才发现林陌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都在发颤。
“林陌，怎么了？”
李蒙还在笑，还装作关切的模样上前：“这位美丽的小姐，怎么突然被吓成这样？”
他刚上前一步，林陌就失声大叫。
“你别过来。”
除了范依依，大家都知道林陌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但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有的是得意，有的是看戏，有的是心疼。
邓文哲自然是心疼的那一个，更多的是愧疚，他是真的不知道李蒙也在船上，他这么做，无异于把林陌又重新送回了噩梦之中。
邓文哲想要扶起林陌，林陌猛的看向他，眼里都是警惕和厌恶，这样的目光，刺痛了邓文哲。
他嘴唇微动，轻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但是林陌已经害怕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在意，慌乱的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但是李蒙忽然笑了笑。
“林小姐。”
林陌听见他后来的话后，步子猛的凝固住了，敏感的神经被一把手握住了，整个人的思绪都被捏断了。
李蒙说的是：“这是游轮，你能逃的到哪儿去呢？”
海城的江里死过多少人，江心到底有多深，她连喂鱼恐怕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