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姓兰。”小林说,“也或者是蓝,总之没人十分理会。”
“兰?”阿珩一下子提高了警觉,“她来时,大约多少岁呢?”
小林说:“明和五年时,她来的。听说那时候轰动了整个寨子,母亲说她看到夫人,好比是天仙下凡,大概只有十六七岁。”
“次年,她生下了四爷,后来又生下了五爷和六爷。”
“可是从没有见过这几位爷。”阿珩问。
小林说:“也不知为什么,几位爷生下来就身子不好,也许是遗传了夫人的病。老寨主对夫人倒是很细心,抓了好多大夫来看病,可惜终究没治好。那些爷儿们,都没能活到我这个岁数就没了。”
“夫人呢?”
“夫人是五年前过世的,死的时候还和来时候一样年轻,只可惜我没能亲自见过她。”
“寨主从凉都抢来的她?”
“那就不知道了。”
一个姓“兰”的女子,身患有世不能医的奇病,且会遗传给下一代——这身世之谜,为何如此熟悉。
阿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北凉的大公主“鱼镜君”——小公主鱼映予嫁给西林王为妃,可入皇宫内的大公主鱼镜君在金都却没有什么消息,会不会她根本没能走出凉都,就被拐到了这里呢?
可鱼氏是凉都皇族,又关月离宝藏什么事?
鱼镜君一辈子没能再走出牛峰寨,她的红烟之毒是谁给她解开?
很多问题缠绕着阿珩,使她又变得呆呆的。小林来推着阿珩:“呆子,你总是呆。”
阿珩只得又问一句:“夫人的墓在哪里呢?”
小林说:“不知道。夫人去世的时候,寨子里正乱着呢,孟远川和北齐打到这里来,几乎没把这里掀翻。后来不知怎么,听说孟远川病了,这里就撤了兵。那时候卓二爷也来了,他很快就和马帮扯上交易,我们总算站稳了脚跟。”
明和十六年秋天,云自成就是这附近执行秘密任务被暗箭所伤。他那一箭之狠,与卓琅的身手很相似。
同年,也是他查出梁安骏梁安厦兄弟俩被西临春收买,开始通过王家堡倒卖玉矿。王家堡和牛峰寨是合作的关系,云自成不可能查不到。
——这样看来,很可能云自成所办的那件秘密的任务,是寻找鱼镜君的下落。他也许是找到了鱼镜君,但被卓琅破坏了计划,所以几乎隐退。
——可是,云自成直接听命于孟远川。卿明曾明确说过,鱼镜君是因病而亡,宫中有记载。那么孟远川怎么会想起来去找一个“不存在”的女子呢?
月离的宝藏?
现在也不能直接去问自成,阿珩的心里堆满了疑惑。
小林又来推阿珩:“嘿,呆子,你会功夫么?”
阿珩说:“不会。”
小林哼了一声浑不在意:“我现在在忠义堂里头,可算小有名气,等我再长大些能杀人了,必定叫你瞧瞧我的威风。我可是要做前三把椅子的人!”
小小年纪,以杀人为理想,这寨子真可算是个魔窟。
小林还不罢休:“到时候我娶你做老婆,让你以后不用在王小姐那边端尿盆!”他的手攀上阿珩的臂膀,似乎要来拉进一下关系。
阿珩打掉他的黑手腕:“再说吧。小屁孩。”
今日打听得够多了,她要回去消化梳理一下,于是站起身来,预备回去。正巧碰上铁妈妈风风火火往里头走,见了阿珩,她不免问一句:
“做什么来?”
她这人看着和气,其实对任何人都有着一股子警觉。
阿珩说:“姐姐得了些茶,叫我送点给您。”
铁妈妈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淡淡的:“难为二奶奶还记得我们。上头赏下来,我也得了一份的。”
那小林是最怕他妈的,一见他妈来,他兔子似的跑进房里去,惹得铁妈妈抱怨:“跟你爹似的没出息!我能吃了你不成!”说着,就走进屋子里去。
小林在里头,隔着窗户扬声喊:“我爹死了那些年了!其实我还不是像你!我连姓都是跟你的!”
阿珩笑了一声,觉得这母子俩实在有趣。
晚间伺候了王小姐吃饭,阿珩在一旁呆呆坐着洗衣裳。王小姐忽然提起:“每到过年,寨子里总会给兵卫们分配媳妇。所以提前一年,寨子里年纪合适的姑娘就要送进来学规矩。从前都是马婆子去管,现在只得扔给铁妈妈去做——不知今年这些女孩子,能不能得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呢。”
阿珩抬起头来:“分配?怎么用这个词?”
王小姐说:“女人在寨子里没有地位。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就好像茶叶、水果一样,被赏给那些有功劳的人。现在也就是寨中没有女主人,否则连你这样的陪嫁,或是亲属投靠,也是要被算进去的。”
阿珩想到铁妈妈:“铁妈妈的地位仿佛很高,我见大当家和二爷也对她很好,今年的茶都分了她一份。”
王小姐笑了一声:“论地位,寨子里自然是寨主夫人最大。可惜就算是寨主夫人,也不过就是个摆设。从前寨主夫人还活着的时候,连出门都得受马婆子的约束,只因马婆子伺候老寨主的时间更长,更得他们几代的信任。”
阿珩挠着头。
王小姐又道:“所以,寨子里女人的权利,是男人赋予的,他们愿意让谁有权利,谁就有权利。如今铁妈妈也是,她伺候马婆子那样忠心,又是寨子里的老人儿,当家的还没有续弦,这寨子里没个女主人,当家的自然而然就信任她。”
阿珩问:“铁妈妈被‘分配’给谁家了呢?听说铁妈妈的孩子都和她一个姓氏。”
王小姐想了想:“不知道了,新婚没多久她丈夫就死了,大家逐渐都忘了,所以孩子也就和她姓。”
“那她为什么要去伺候马婆子呢?她是马婆子的丫头吗?”
王小姐又想了想:“不,她仿佛原来是伺候寨主夫人的,所以一直都在后院伺候着。”
“那就是陪嫁丫头?”
“不。”王小姐很笃定,“她是和你一样,投靠亲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