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公又为何会同意并全力支持?”
江辰看着学生问道。
扶苏立即低头思索,蒙毅在栅栏边也沉思起来。
而在隔壁密室中,嬴政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见稻草上的江辰显得泰然自若,不由得微微上扬嘴角,轻声感叹道:“不愧是你,江辰。”
“听你在讲述夏朝、商朝、周朝的阶级权力和王权争斗时,我就预感到了你会对大秦的情况也有深入的理解。
果然不出所料。”
“商鞅提出迁都的原因是希望遏制栎阳的宗室贵族的权力。”
“而孝公之所以同意并大力支持,其实是为了减少君令受到的限制。”
“也就是说,削弱贵族的影响力。”
“进而巩固王权。”
“这正是商鞅变法的核心目的。”
嬴政目光落在低头思考的扶苏身上,询问道:“扶苏,你想明白了吗?”
扶苏沉默了许久。
虽然阅历不如父皇和老师的丰富,但在江辰的提示下,结合老师之前提到的所有内容,他渐渐找到了答案。
最终,他拱手向江辰说:“学生已经有了体会。”
“哦?”
江辰挑眉,随即点头,“说来听听吧。”
“好!”
扶苏抬头直视着江辰,恭敬地回答:
“您已经给过很多提示。”
“今天我们探讨的主题是《阶级权力与王权关系论》。”
“您先后讲解过商朝和周朝的王权与阶级 ** 争的历史。”
“再回到核心问题——商鞅的三次变法目的。”
“那就是革新旧制度,使之适应时代需求,提升国力。”
“其实,这一点和过去的商纣、周幽王所做的本质相同。”
“虽未详细解释周幽王具体做了什么,但我大致能体会到。”
江辰没想到,学生的思维竟然触及到自己的提问。
“总之。”
扶苏接着说道:
“孝公与商鞅的三次变法,在推行新制度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触犯了贵族的利益。”
看到扶苏抓住关键,江辰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总算没白费!嬴政在一旁的密室里握紧拳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扶苏。
快点,讲出来!扶苏你快些说出更多吧!
牢房中的扶苏完全不知道隔壁的情形,继续深思熟虑,准备表达出更进一步的看法。
自己隔壁的那个老头此刻十分期待。
“于是,商公提议将都城从栎阳迁至咸阳。”
“这一举措,必然会触动一些特权阶层的利益吧?”
“ ** 思索良久。”
“认为唯有在栎阳扎根数百年的本地贵族可能会受到影响。”
“商公的改革分三次推进。”
“主要是全面削弱了秦国特权阶层的权力与利益。”
“唯如此,他们手中的权柄削减之后。”
“君王的权威才会真正增强。”
“进而减轻底层百姓所承受的压迫与剥削。”
“ ** 不知这样的看法是否准确?”
扶苏朝躺在稻草上的老师拱手一礼。
江辰闻言微微点头。
看到老师的赞同,扶苏的目光中立即流露出自信之色。
然而紧接着,江辰又摇了摇头。
扶苏不禁愣住。
“你的见解虽有道理,但还不够全面。”
江辰看着怔神的学生沉声道:
“迁移都城不仅冲击到了根植于栎阳数百年的贵族。”
“同样受到波及的还有嬴氏皇族本身!”
“什么!”
扶苏闻言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你觉得这很难以相信吗?”
江辰斜瞥了他一眼。
被老师目光中的深意所触动,扶苏回过神来,重新跪坐在地上,苦笑一声说:“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对此,江辰并未感到失望。
年轻人见闻有限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要小看宗室对王权的影响。”
“当这些宗室与其他特权集团联手时。”
“君主往往沦为傀儡。”
大秦王权真的可能成为傀儡?
这一念头使扶苏呆若木鸡。
栅栏旁,蒙毅则陷入沉思,眉头紧锁。
隔壁密室中的嬴政,冷笑两声,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刚刚即位为秦王时的困境——由于相国吕不韦、母后赵姬以及嫪毐三人的联合行动,自己的权利曾一度被架空,无法亲政。
这一切仅仅因为两个字“权力”
。
权力二字让人甘愿冒险犯难,
甚至舍弃骨肉亲情。
赵姬对待儿子便是个明显的例子。
为了权力,连母亲都可以对付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久远的血缘早已淡漠的嬴氏宗室呢?
与父王不同,
扶苏生于和平,没有体会过嬴政在赵国为人质的经历——那些日子,他饱受屈辱、见证疾苦;回到咸阳之后,则经历了与吕不韦和嫪毐等势力的一场接一场斗争。
直到嬴政最终赢得一切,得以亲政,并带领大秦走向强盛。
历经六代先辈的积累,嬴政挥动长鞭统御天下,最终横扫六国,成就了一统江山的大业。
他实现了前人大秦王朝东进一统的理想,在这一过程中,
他不仅要在宫廷中平衡宗室贵族、六国出身的大臣以及军功贵胄之间的复杂关系,还要警惕来自东方六国的种种威胁,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
这种种压力,
使得嬴政成为了世间最孤独的人。
但他也因这些历练,站到了权力与智慧的巅峰。
江辰之前的一番话,他轻而易举地便能理解,但扶苏却不行。
扶苏是在深宫中被精心呵护长大,如温室中的花朵,与天空中经历狂风骤雨磨砺的雄鹰截然不同。
不论是视野和见识,还是对事务的理解力,两者相差悬殊。
因此,在沉思良久后,扶苏缓缓抬起头来,
面带苦笑。
他难以接受那些在他记忆中忠心耿耿的老秦人,
甚至对自己的亲人也充满疑问。
他不明白亲族会联合其他阶级群体试图削弱王权的事实。
这让他困惑不已。
他对眼前躺在床上的江师恭敬作揖,
说:“老师,我很迷惑,也很费解。”
江辰目光扫过他的脸庞,“你还不相信我刚才说的吗?”
闻言,扶苏连忙摇头。
“老师您的话学生是信服的。”
“可是……这只是让我感到茫然不解。
这些与我过去对他们的认识实在太过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