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如天河倒灌般倾盆而下的大雨,在不知觉间渐渐收敛了它的狂暴。
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稀疏疏地砸落,而后愈发轻柔,最终悄然停歇。
隔着那层质地厚实却仍透着丝丝凉意的马车帘子,我轻嗅着。
那雨后独有的新鲜泥土腥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腔。
这股气息,裹挟着大地最本真的质朴,带着湿润与清新,瞬间驱散了马车内沉闷压抑的氛围。
那股泥土腥味,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愈发浓郁,似乎在提醒着我,即便此刻身处困境,可世间万物依旧遵循着自然的规律,在风雨后孕育着新的希望。
苟同一路驾着马车,在风雨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心里清楚,自己暂时还不敢得罪我这个虽被俘虏但余威仍在的皇帝,所以驾车的时候倒也平稳,不敢有丝毫颠簸。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片水花。
终于,到了他的县太爷府。那府邸的大门在风雨中紧闭着,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苟同停好马车后,倒也很识趣地亲自下马来搀扶我和萧燕燕。
他满脸堆笑,那笑容愈发显得谄媚。
我看着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想起那日在客栈里,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心中就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此刻在我眼中都格外的让人恶心,我甚至觉得多看他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我那凶残且不讲武德的大哥云明紧随其后。
一个小兵见他勒了马绳,忙上前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地让他踩着后背下马。
云明大摇大摆地从马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打眼瞧着我缓慢地从马车内,将被他捅伤的慕容卓给抱了出来。
他的嘴角又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吆!我的好弟弟,丞相大人到底是你的老相好,你竟待他比从前还要好。”
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这风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懒得搭理他,与他,我实在没有半分感情。
毕竟,我现在用的这副躯壳是他亲弟弟云昭的。
意识是我的,而躯壳却是云明弟弟云昭的。
云明见我没搭理他,又瞧了一眼我身旁一直帮忙的萧燕燕。
继续阴阳道:“啧啧啧...... 真是没想到啊!即使美人在侧,你也还是更爱你的这位丞相大人。”
我心中一阵厌恶。
呵忒......
这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来。
没想到,我这大哥不光人阴险狡诈,手段狠辣,还一脑子的不正经思想,尽想着用这些龌龊的言语来诋毁我。
要不是我怀里抱着重伤的慕容卓,行动不便。
我高低得给他几拳,非得打到他妈都不认识为止!
苟同连忙在前面引路,一路点头哈腰。
他带着我和萧燕燕来到一间十分宽敞,又十分典雅的房间内。
房间里布置得颇为精致,雕梁画栋,锦被罗帐。
看来这苟同是下了血本呀!
这怕是他府上最为好的一间客房了吧!
我将慕容卓小心地放到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宝。
慕容卓这家伙真是个瓷娃娃......
他的身体微微下陷,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双眼紧闭,气息微弱。
苟同倒也懂事的很!
他见此情景,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去请大夫来,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似乎也知道此刻慕容卓的情况危急。
他一边吩咐,一边还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我的脸色,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我不高兴。
云明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见我如此这般地悉心照料慕容卓,他又是一阵嘲讽。
“啧啧啧...... 父皇在世之时,还一直夸你有帝王之姿,依哥哥看,你只不过是个断袖罢了。”
他的声音中满是嘲讽与不屑,试图用这些言语来刺痛我。
“你不叫唤,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对着云明怒声回怼。
虽然,我现在是他的阶下囚,身处险境,但我绝对不能在气势和嘴皮子上输给他。
我要让他知道,即便我落难,也不是他可以随意羞辱的。
“你...... 你,你......”
云明那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在我的凌厉言辞下,瞬间涨得通红,恰似熟透了的番茄。
他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圆睁着,眼中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脸上的肌肉也因这股愤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一张一弛间,尽显内心的极度愤懑。
他张了张嘴,本欲回怼,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竟找不到任何犀利的话语来反驳我,只能干着急。
这般僵持了好半天,云明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愤愤道:“快写退位诏书。”
我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朕的好哥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当皇帝?”
云明听闻,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笑话,试问这天底下,何人不想坐一坐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除非那人是个傻子。”
说罢,他昂首挺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与渴望。
似乎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此刻就摆在他面前,触手可及。
听罢,我的心里闪过一丝难过。
也许,我就是那全天下最大的傻子吧!
从前,总是认为做领导的都很威风。
作为国家一把手一定是受万人敬仰和爱戴的。
但是,现在......
我曾无数次想要逃离皇宫,逃离所有的束缚。
但,每次转身总能看到需要我的人在黑暗之中挣扎,在痛苦中不断摸索向着光明。
我身为一国的国主,若选择逃避......
那些在苦难中不停寻找光明之人,该何去何从?
如今,我终于明白那句话:欲戴其冠,必承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