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妈妈。”简司的声音哑到极致,指尖僵硬地发白。
“你是梦……对不对?”
“你是假的。”
那女人的笑容终于露出一丝微妙的错位。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轻声开口,眼神缓缓垂下,“你是不要妈妈了吗?”
简司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脑海中的都是噩梦…只不过现在…梦醒了?
毕竟与其否认一个美满的生活,不如去拒绝一个毫无依靠且孤独的生活。
毕竟…真实真的重要吗?
真实和美好什么更重要呢?
可…这真的美好吗?
他看了眼怀里的婼婼,她是唯一不会说谎的人。
她的体温是真的,她的重量是真的,她不说话,她只是颤抖着抓紧他…就像是在抱着曾经的自己…
是的,他必须要出去,必须去寻找那四个身影。
他不确定那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脑海中,但他知道,只要被他记住的人,绝对很重要:“你到底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原地,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崩溃,只有一种极其细腻的悲伤,仿佛被亲手背叛。
“你真狠心啊,小司。”她轻轻笑了一下,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连一个梦都不愿意给自己留。”
“这么一个美妙的生活,你确定不要留下吗?”
……
顾以恒醒来时,眼前是冷白的天花板。
不是梦魇域的压抑夜色,也不是格伦哈清晨的雾气,而是那种刺眼到让人头疼的白。
过亮的灯光,过冷的金属,还有那滴答滴答响的监控仪器,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审判。
他的指尖动了动,想抬手,却拉动了什么。
“咔哒。”
金属锁链拉直。
……又来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血液循环受限,骨骼僵直,胸腔像被冰水灌满——那种被当作『物品』固定在床上的熟悉感。
门开了,脚步声轻。
“你醒啦?”那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得毫无波澜。
顾以恒猛地睁开眼。
是他…
那双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眼睛,那张他在梦里无数次想用力撕碎却又怎么都下不了手的脸。
“……小沏。”他开口,嗓音沙哑,却冷得像刃。
那少年站在床边,笑得人畜无害,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还记得我,说明没出问题。”
顾以恒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的掌心在发麻——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来得太突然,他的身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已经死了?”他盯着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小沏却像没听懂似的,走到控制台前熟练地调出面板,语气还是轻快:“别这么说嘛,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我没有离开过。”
“你只是做了个梦。梦里你很自由,有朋友,有名字,有……情绪。”
“但那不是你真正的存在方式,对吧?”
顾以恒看着他,眼神终于微微变了,他记得。
他逃出去的时候,是谁把门关上的。
是谁明明说“我陪你一起走”,却在最后一刻把他推进了那道锁死的通道。
是谁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冰冷的木偶”,却在那一刻,亲手把他送回深渊。
“小沏。”他喃喃,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出情绪,“你还真是……会装。”
小沏回头看他,笑容不变:“我只是……让你回归原本的位置。”
“你不是人啊,顾以恒。”
“一个脱离了理智调节的废弃品。有了情绪又能怎样?你不是一直都说——感情这玩意儿不可靠吗?”
顾以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原以为自己会怒吼,会质问,会挣扎。
可现在,他只觉得一片死寂。
不,是更深的空洞。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我是不是彻底被清洗了?”
“还是来看看我会不会再次……相信你?”
小沏没有说话,他只是按下了某个按钮。
嗡——
顾以恒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神经被拉扯的痛感瞬间炸开,就像被重新激活了那些——早就应该遗忘的“训练”。
【记忆干预模拟开始】
【第22轮】
【目标恢复:最初指令集。】
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像是从他骨头里钻出来的低语。
他咬紧牙关,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我不是你的程序。”
“我也不是你可以格式化的玩偶。”
“我有恨。”
“我恨你。”
小沏忽然笑了:“你连‘生气’都只是复制来的,你只是在模仿。你永远不会真正拥有情绪。因为你是失败品啊。”
他伸手指了指顾以恒的胸口:“你不过是,装上了‘人类残次情绪’的壳罢了。”
“你所谓的愤怒、同情、珍惜、愧疚——都不是你的。你只是个复读机,顾以恒。”
“你连‘恨我’……都做得像是背台词一样,僵硬,死板。”下一秒,小沏毫不犹豫的按下一个按钮。
系统提示音瞬间响起
【检测到非系统编码入侵】
【逻辑偏离警戒值】
【思维判定失败】
【世界即将崩溃】
顾以恒记不清自己怎么了。小沏的脸还在眼前,像是投影那样不断循环播放,每一帧都是他年少时最深的信任。
他想起某个名字,唇齿间轻轻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发出:“我……是谁?”
他第一次觉得连这个问题都没了答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胸口仿佛被钝器撞开,有种不知为何的痛。
他该很冷静的,他应该能分析出这一切不对劲的逻辑漏洞:
——这不是现实。
——这不该存在。
可他的大脑空白,推演系统紊乱,逻辑失效,他连逃跑的本能都失去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走廊延伸出无尽深渊,脚下一寸寸塌陷。
那是他认知的地基。
他所有的思考、演算、判断——都源于他对世界有基本的信任。
可现在,这份信任断裂了。
像被捏碎的玻璃。
像被重置的代码。
他站在梦魇的中心,看着那个“他曾经想相信”的人,微笑着向他走来,低声道:“你不需要名字。”
“你不需要自己。”
“你,只是一个功能。”
“你没用了。”
顾以恒站在原地,没再回答。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干净,修长,指节苍白。
……但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