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响起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而在那声响下,男人将那日长廊下未完的话说了出来。
他知她兴许不在意,可知晓她在宫中听了那些不该她听的东西,他在意。
“所以那日我说的话,宝珍再想清楚一些,我确有心上人,但不是什么盛秋月——”
裴清韵重新拿着杯子行来,裴景之眸光落在陆宝珍懵懵懂懂的眼。
见她无意识张着唇,眸中满是信任,他整个人又生了燥热。
“罢了,今日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半个字。”
裴景之起身,想起马车上她唤起别人的名字,垂眸仿若自嘲。
“今日先歇在别院,乖乖喝药,樱桃酪可以吃,但冰的不行。”
陆宝珍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比起裴景之说的那些话,她此刻眼中只有能解渴的茶水,还有便是脱去身上这厚重的衣裙。
“晚些时候,我再来瞧你。”
见床榻上的人双眸一直望着别处,始终落不下他的身影,裴景之忍不住就生了些戾气。
可下一瞬,陆宝珍从杯子上移开视线,抬眸瞧他。
“晓得了,景之哥哥。”
短短几个字便抚平了他眸中所有晦暗。
裴景之身子微微一僵,对自己生出无奈,后知后觉,适才竟生了少年冲动。
到底还是栽在了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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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裴景之将裴清韵叫了过去。
珠帘轻轻晃动,晶莹剔透。
“好好照顾她,以后你的事,不过分,我会允。”
“真的?”
裴清韵一喜,她大哥既然开了这个口,就绝不会只应她一两件。
正想着以后的快活日子,眼前的人又一次开了口,只是语气里,带着些许警告。
“但这是最后一次,收起你的心思,她不会嫁给老四。”
裴清韵不敢再傻乐,猛地闭上了嘴。
确定她大哥眼中暂时还没有真正的怒,她想了想,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以后绝对不胡乱牵线,但是大哥,”
她做贼一般小声开口:“你可有想过,宝珍若真同你一起,以后她能不能斗得过你后院里的其他人?”
许是没想过裴清韵会问出这样的话,面前的男人眉心拧了拧。
很快,他看了她一眼,压迫虽然散了,但也没多少温和神色。
“你日日同她在一起,便是在说些这样的东西?”
“怎,怎么会!”
裴清韵有些心虚,虽然没明说,但她确实有过这样的心思,明里暗里让宝珍看见三房的安稳。
“不管如何,我都有真心替宝珍在想,以后大哥的后院,总不可能一直空空荡荡,到时候进来的人,能有一半好相处就不错了......”
其实也不算辩解。
裴清韵同陆宝珍的交情不浅,两人算得上一静一动,相处融洽。
她性子活泼,行事随性,外头虽有不少同她来往之人,但大多都因着她姓裴,且背地里,说她不像个姑娘的也不少。
唯有宝珍,每次听她说话都睁着亮晶晶的眼,听得津津有味,满是真诚。
没有一次怀疑过她的话,只要她说,陆宝珍都会相信她。
所以今日,她虽然有些害怕她大哥,但也还是忍不住,想替宝珍再说几句。
万一,万一她大哥心疼宝珍,想到以后,会考虑放手也不一定。
“到时候以宝珍的心性,怎么可能不受欺负......”
“行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裴景之打断她,看了一眼屋里,见并未吵到里头的人,这才收回了目光,冷淡转身。
许是怕她稀里糊涂又和宝珍说那些胡话,向来不爱同人解释的裴景之,到底是在门边停了停。
“我无需靠结亲来稳固任何,以后,也不会发生你脑子里的那些事。”
言下之意,他的后院不会有别人。
裴清韵愣了愣,张着嘴,忽而语塞。
裴家倒是出过让人感慨的痴情人,便是她那位大伯,二十几年从未有过旁人。
可她总觉得,她大伯和她大伯母,过得也并不是那么恩爱,有时候,好像还比不上二房的吵吵闹闹,甚至对一双儿女,也不算特别看重。
后来裴家生了动荡。
她大哥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军营站稳,一点点露了头,出生入死,靠着功绩搏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成了旁人眼中想要拉拢的少年将军。
即便她看不清里头的牵扯,也知有不少人都盯上了裴家大房的亲事,若是选得好,自然会是双赢的局面。
可眼下,她大哥竟是打算断了结亲这条路。
那是什么意思?
裴清韵睁着眼出神,直到外头彻底没了动静,她才回头看向了里间又睡着了的姑娘。
“痴情这等事,还能往下传?”
她有些诧异,半信半疑,可想起这是她大哥亲口说的话,一时又偏向了相信。
只是一辈子实在是太长。
裴清韵忽然摇了摇头,想起了前几日无意中从二伯母口中听来的消息。
她大伯在外头好像有了人,二伯母甚是激动,像是忍不住要看那深情碎裂,跌落泥泞。
她母亲倒是没说话,只是不许她议论,没说不信,也没说相信,对此闭口不谈。
可她想,大抵是有那么点苗头的,不然她母亲会直接训她,说她偷听了不该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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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边银月透出清凉之意。
陆宝珍迷迷糊糊醒来,瞧见了床榻边打着瞌睡的裴清韵。
她有些惊讶,一双手抓着身上的褥子,露出半张脸,迷蒙的眼一点点恢复清明。
“清......”
刚开口想要叫她,可不过一个字,睡醒的人脑中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马车上,她昏昏沉沉靠在裴景之怀里,难受得厉害,好像把他当成了娘亲,还搂着他的脖颈喊疼。
而他竟然没推开她,反倒一直在哄她,拍着她的背,还给她哼着小曲,替她擦眼泪。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陆宝珍心里如惊雷落下,炸得她不知所措。
下一瞬, 紧咬的唇瓣传来细微刺痛,大抵是何时咬破了一些,她抬手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