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人被带了上来。
裴则桉确实还有一丝动摇,毕竟曾经在他们斗嘴互相瞧不顺眼之际,贺知微放下了对他的成见,冒死救了他。
她对他,有救命之恩。
可眼下却有人告诉他,一开始贺知微的接近便带着目的,甚至那场狩猎突来的利箭和猛兽,也都是她和贺家算计好的事。
只为了能得到他的信任,占了他身边人的位置。
而他,竟然在那些假象中,一点点舍下了陆宝珍,由着她去欺负她,明里暗里,为争一个他的在意而去使些他以为无伤大雅的心计。
贺知微还在求他。
裴则桉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事,但此刻他听见的每个字,都像有刀插进他的身体,搅得他疼到只能听见耳畔轰鸣。
他没有再停留。
任由面前的人狼狈落地,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跟前,扯着他衣袍求她,他也只是冷静地甩开她的触碰,一步步离开了此处。
后头的门被关上,里头忽有香气弥漫,诱得疯狂的人一点点安静下来。
不远处是被引着来此的贵女,同昨日贺知微的算计一模一样。
而失魂落魄的裴则桉并未去瞧,他步子都有些不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发疯似的追了出去,将人拦下。
“大哥!”
他知晓贺知微的报应很快就要落下,可他再没有回头,他只是焦急的,想要去见那个被他伤害过的人。
“宝珍在何处,我要见她!”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
“我为什么不能见?难道大哥想趁人之危,借着昨日之事逼来她的感激?”
裴景之骑于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扫过他急切面孔,忽而嗤笑,眸光阴鸷到了极致。
“你以为昨日之事,同你无关?”
那话中其实带了些杀意,男人暗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若昨日他去晚一些,如今这世上便再无陆宝珍,她会承受比今日贺知微更甚数倍的痛苦,而后在那些人的恶意中决绝离开。
而这些,除了同里头那恶毒的女人有关,也同眼前这被人蒙蔽是非不分的蠢货有关。
是他的纵容,才让贺知微越来越大胆。
“我......”
裴则桉因这句话彻底清醒,他脸色唰白,好似有些站不稳,往后头连退了两步。
“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会这么狠毒,我......”
“知道她狠毒,两年前你就不碰了?”
浓浓的嘲讽落下,裴景之握紧缰绳,压下体内突来的汹涌和涌上喉间的腥甜。
随后,他抬手抽出一侧长剑,直直划过裴则桉右侧胳膊。
伤口猛然迸出鲜血,而在那衣袖下,一道旧疤也随之露了出来。
是那次狩猎留下的伤痕,当时陆宝珍因着担心他,还几夜未曾合眼。
见血染红了衣袍,裴景之收回长剑,没再看他,纵马离开了此处。
裴则桉从头到尾都没有躲,生生忍下了这一剑。
他察觉到了他大哥身上的杀意,他也知晓,他大哥对他生了怒,此事不会就此结束。
可他顾不上其他。
他唯有的一个念头,便是想再见见陆宝珍,想要同她说一句对不住,想要说,他不会再听信任何人的话。
可他知道,他大抵再难见她。
裴则桉失魂落魄地站着,任由伤口浸血,听不见旁侧任何声音。
他到此刻才明白,原来他早已经失去了陆宝珍。
在两年前,在他和贺知微瞒着她私下第一次相见,亦或更早,在他开始觉得陆宝珍太过乖巧,懂事到无趣起,他便已经一点点地,开始在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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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到傍晚,贺知微的事便传开了四处。
无人知晓那间屋子里的男人是谁,只知晓贺知微被人发现秘密后因惊吓而有了疯癫之意。
而同此事一并传出的,是贺家曾经请了大师下山收魂的消息。
众人原还觉贺知微的发疯是因着惊吓,这里头兴许有隐情,可连着大师一事出来,那些猜测便都没了踪影。
甚至还有传闻隐隐生起,说私下贺知微同裴家那位二少爷的往来,原是贺家存了算计。
知晓这样的生辰八字寻不到好亲事,这才挑了个能压住的人,想要哄得人求娶,盖过那失魂一事,只可惜裴府没上套。
听到这些消息,裴景之未有回应,只瞧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转而去向了书房。
“让人去接她回来。”
“哟,惦记了一日,怎么不亲自去一趟?”
柳荀从外头进来,正好听见了他后头的话。
裴景之步子停了停,可随后,却还是头也没回地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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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陆宝珍正和四公主在画舫上听曲。
眼前的果酒比上回在裴府喝的更甜,她抿了抿,正想再多喝一些,便见守在外头的宫女上来,低声轻语了片刻。
随后,四公主忽然看向她二人。
“贺知微疯了。”
“疯了?”
裴清韵放下手里的东西,诧异道:“怎么这么突然就疯了?”
前头是两人说话的声音,而一侧的陆宝珍却沉默了下来,握着酒盏的手无意识捏紧,指骨隐隐泛起了白。
没多久,压了一日的心事又冒了头,她忽然有些想知道,此刻的裴景之在何处,还是不是在同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