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得知陆宝珍要离开别院,裴景之终于回了裴府。
裴老夫人好些日子未瞧见他,听他回来,当下便将人叫了过来。
“祖母。”
裴景之刚喝完药,嘴里有些苦涩。
旁侧放着一碟点心,可他却只想到那一日的陆宝珍,大着胆子,要尝他那药的味道。
这一想便出了神,直到上头的人忍不住拍了拍桌,他才将心思收了回来。
“祖母莫生气。”
裴景之垂眸,轻笑一声,拿起旁侧茶盏,“宝珍费了心给您养的身子,可不好动怒。”
“你倒还记得我不能动怒。”
上头的人故作气恼瞧他,随后看了旁侧丫鬟一眼。
“昨日那贺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二房也受了点牵连,我想着,你们几个的婚事确实要上心着手,尤其是你,免得哪日被一些个有心思的人盯上,遭了算计!”
“祖母多虑,无人能算计到孙儿身上。”
“即便你无惧,如今你也该开始相看!你瞧瞧哪家公子少爷在你这个年纪,后院里空空荡荡,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皱起眉。
她本也不想逼得太紧,但高氏说得对,洁身自好固然是好,但太过,可不见得是件正常事。
且她今日的目的并不是让这孙儿点头,她知晓他有主意,不可能会轻易听家里的安排,但不管如何,她都要在他后院开一条缝,绝不能让人传出那等断袖或有疾的闲话。
“以往你不得空,但眼下回了京,此事便不能再耽搁。”
“祖母,我的婚事,我自有打算。”
“再有打算也不可能空一辈子,我如今是做不了你的主,但你的婚事虽可以先放一放,身侧却不能无人伺候。”
说罢,也不等面前人回应,直接让丫鬟带了两名姑娘进来。
举步轻摇,俏丽多姿,停在他面前时半低着头,脸颊几许红晕。
“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少爷。”
“起吧。”
老夫人看着两人点了点头,“你二人在我院中伺候了不少时日,都是懂事的,今日起,你们便去大少爷院里,好生上着心。”
两人脸上闪过欣喜,忙不迭又跪下谢恩。
只是老夫人这次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旁侧传来了杯盖轻碰的响动。
明明是清脆的声音,但因夹杂在里头意味不明的淡笑,又无端生出了些许压迫。
“祖母记性不好,怕是忘了我院里从不进生人。”
“不过是伺候你的丫鬟,都是裴府家生子,算什么生人?难不成如今你的事,你母亲管不了你,我还不能插手一二?”
又听见高氏,裴景之垂眸看向茶面,淡淡道:“好,祖母若不怕损了这两个丫鬟的命,那让人送过去便是。”
“混账!”
老夫人脸色一白,停下缓了片刻,瞧见面前这越发不一样的嫡长孙,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打鼓。
且这些年他确实不容易,想起这些,老夫人多少还是有些不舍责备,话锋一转,语气忽而便软了下来。
“祖母不过是担心你,小厮侍卫哪有丫鬟心细?何况往后等你娶妻,后院总归是要进人,与其到时候再拨人伺候,不如眼下先留两个,等新妇进府,她们行事也能更利索。”
见他不说话,老夫人以为是有了松动之意。
她示意两个丫鬟去外头等着,这才又继续语重心长道:
“我们裴府,自然不可能行那先有妾室之事,祖母的意思,是先让人好生在你身边伺候着,你如今回京不久,不知年前那谁家少爷被人传了几句,如今连亲都说不到......”
“祖母,我有心上人。”
裴景之知晓那话里的意思,他放下茶盏,顺手碰了碰腰间香囊,打断了面前人的话。
“是女子,所以亲事不必再提,我有我要娶的人。”
老夫人还未说完的话一下就被堵在了喉间。
她的眼神从愣住到欣喜,极快变了脸,忍不住起身朝他行来,“你这嘴倒是严得很!快告诉祖母是哪家的姑娘,祖母这就请着人亲自登门!”
“再等等吧。”
想到那只随时都有可能转头就跑的兔子,裴景之压下了陆宝珍三个字。
他好不容易哄得人对他生了几分依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吓跑,且他知道陆宝珍心里还有顾虑。
“等时机到了,孙儿自会来请祖母,还请祖母再等等。”
“好好好!”
老夫人高兴得一下就忘了丫鬟伺候的事,抬手便唤来欣嬷嬷,让她去将近来最喜爱的簪子拿过来。
“听你这语气,可是那姑娘还没能瞧上你?”
裴景之回神,因着这话心思一顿。
“没瞧上你也不是稀奇事,你常年在军中,一身杀伐气,又不爱说话,眼下你既是想要等着人姑娘点头,平日里,一定要好些上心。”
“祖母——”
“我让欣嬷嬷备些姑娘家喜爱的首饰,你寻机会去送,一次两次不收也无妨,姑娘家脸皮薄,你多送几次,抓点紧,说不定还能同陆家的亲事一起办!”
听到这,裴景之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幽邃。
他淡淡开口,似笑非笑。
“自然是要一起办的。”
-
陆府外,刚回的陆宝珍碰到了大哥陆朝光在送人。
她稍稍低了些头,本想从一侧离开,却忽而被人叫住。
“宝珍。”
步子一顿,刚一回头,便瞧见她大哥和那位周公子,正朝她行来。
“回来了。”
“是,大哥。”
福了福身子,陆宝珍本不想再开口,只是旁侧的男子却轻笑着,主动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听闻陆三姑娘平日喜爱钻研医术,不知下回姑娘得空,在下可否向姑娘请教一二?”
男子唇角始终挂着一丝和煦笑意,像是这春日暖阳下的潺潺溪水,能让人生出平静。
但陆宝珍却下意识想起了另一张清冷的脸,还有那句不许再相看的警告,不知为何,耳朵有些发烫。
“请教不敢当,我也只是略知些皮毛。”
她小声开口,有礼又疏离地道:“若公子有不解之处,我可以告诉公子我常去的医馆,里头都是厉害的大夫,且都为人和善。”
“那陆三姑娘呢,可有空,同我一起去?”
陆宝珍没想到他的儒雅斯文之下还有几分固执,正想推拒,却见余光里映出一道身影。
长街尽头,马背上的男人好似随意望向了这处。
隔得有些远,陆宝珍瞧不清他的神色,但她还是心里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同眼前的男子拉开了些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