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和游不归用银钱雇了辆马车，又赶了五天路，到达了下一个城池。
这座城叫青云城，背靠青云宗，是一个云散不熟悉的宗门。
云散要游不归去要两间房，游不归拿着银子就去找掌柜了。
云散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学着别人的样子叫了一壶茶。
上了茶后，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大堂的客人们唠嗑。
“宗门大选又要开始啦，诶，老张，你家小子不是满六岁了吗？可以去青云宗碰碰运气，明日午时，听说这次还有大宗门的人来。”
被喊做老张的男人一脸无奈：“我家媳妇舍不得孩子，而且娃还小，再等两年吧。”
大多数凡人对修仙都有一种憧憬，但也有一些人只想过好自己的普通生活，因为人一旦踏上修仙之途，就要斩断亲缘，因此，也有一些人家不会送孩子去检测灵根灵脉。
最先说话的人闻言也不劝了，满脸遗憾：“唉可惜了，听说这次来的是碧水宗呢。”
云散喝茶的动作一顿。
碧水宗，是她那位药修好友的宗门。
但是碧水宗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挑选弟子？
旁边有位男子插话道：“不止，还有天行宗，天行宗你们知道吧？当初那位九夭魔女陨落，天行宗宗主特地飞鸟传信给各大宗门，魔种已死，可施恩布德，泽普天下，这才有了近几年的宗门大选广开，连我们这都有大宗门弟子来了。”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云散，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而且，什么叫魔种死后的近几年？她不是刚死吗？
正当她想细究这是什么意思时，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调笑声从上传来：“小妹妹，你一个人呢？”
云散眉尖微皱，抬眼看去，是个腰间别剑的公子哥。
“两个。”身后传来游不归毫无起伏的声音。
少年扎着高马尾从后面走过来，面无表情，没有多看公子哥一眼，伸手将多余的银钱递给云散：“剩的。”
云散眉头舒展：“你拿着吧，我刚点了一壶茶，要喝一杯吗？”
游不归又将手收回去了，然后坐在了云散左手边。
被两人漠视的公子哥：“……”
“有什么事吗？”云散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公子哥，个子挺高，但看着年龄不大，估计也就十八九岁，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一脸苦相，没有灵力气息，都不是修仙者。
公子哥一屁股坐在云散对面，仔细瞧了瞧两人，对着游不归嫌弃道：“小子，你脸上怎么有这么丑的红斑啊，好好的皮相就这么被毁了。”
游不归径自倒茶，没有理他。
要是以往，云散会觉得他这性子过于冷淡了，但现在却觉得刚刚好。
“公子，我们互不相识，你上来就是对我阿弟一通冷嘲热讽，未免有点过分。”云散小脸沉了下来。
游不归看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生气了。
公子哥听到她的话，惊奇道：“你俩是姊弟？”
他不确定地看了又看，道：“虽然你们都长得挺好看的，但一点也不像啊。”
他身后跟着的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人上前两步，行礼道：“姑娘见谅，公子见谅，我家少爷没有恶意，只是见二位有缘，想认识一下，本无意打扰。”
云散冷哼一声：“贵公子的认识，我们受不起，既然都无意打扰，那就散了吧。”
几人这方的僵持已经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客栈大堂暂时歇脚的客人都隐隐朝这儿望来。
云散察觉到了各种各样的打量。
她不想再争执下去，青云城修仙者不少，而她和游不归暂时都需要低调行事。
公子哥的冒犯之语有人替他道歉了，云散决定暂时先放过他。
她给了游不归一个眼神，两人起身就要离开。
公子哥却拿着折扇压住了游不归起身的腿：“慢着。”
游不归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去看云散。
公子哥知道自己已经讨人嫌了，连忙收了折扇，将真实目的说出来：“你俩看着不大，也是来拜师求仙的吧？我可以让你们入选，要不要谈谈？”
云散动作一顿，眼神示意游不归稍安勿躁，又重新坐了回去：“说来听听。”
公子哥折扇一摇，慢慢悠悠道：“我呢，是青云城赵家独子，我们赵家乐善好施，心怀仁义，见不得有天赋的修仙子弟入不了宗门大选，所以会挑选一些有缘人，给予支持，让他们得偿所愿，当然，我们也是有条件的，成功入选的人，都要给赵家一点小小的回报，这点回报对于已经踏上修仙之途的人来说，那当然是不值一提，举手之劳。”
“所以。”赵公子折扇一合，铿锵有力道，“我一走进这里，就见小姑娘你面相奇特，定是有大机缘之人，而你这位阿弟，年纪轻轻也是一表人……呃，根骨不凡，非常合我眼缘，只要跟我合作，我赵家保证你们可以入选今年的青云宗大选，两位意下如何？”
云散懂了。
凡间有些世家，底蕴深厚，却就是出不了拥有修仙资质的人，但这类世家往往不甘困于凡间庸事，就会想各种方法搭上修仙之途。
扶持散修就是方法其一。
各种修仙宗门，彼此之间采买灵器丹药，都需要灵石购买，而十两银钱才能换一块灵石，这就需要宗门拥有大量的银钱。
此外，各个宗门内，特别是一些小宗门，并不全是修仙者，往往有一小部分人是普通凡人，负责一些杂役琐事。
加上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无法实现完全辟谷，仍旧需要靠一日三餐来维持身体能量。
这也就意味着，宗门需要大量的银钱来采买食材、发放银钱，进行流通。
这时候世家就可以趁机搭上线，通过一些银钱收买，让大选的入门测试稍微通融一下。
所有的宗门大选都是有门槛的，灵脉灵根的品级需要达到规定品质才能正式进入宗门大选环节。
赵家所说的入选，估计就是让一些达不到门槛的人可以入选，至于后面是否能通过测试成为正式弟子，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只要有一个散修成功成为正式弟子，那带来的回报，比起他们投入的丁点银钱，那自然是大得多。
云散叹了一口气，真诚道：“不行啊，我吸收不了灵气。”
吸收的全转化为妖力了，她没撒谎。
她转头看向游不归，示意他说话。
游不归淡淡道：“我没有灵根灵脉。”
很好，也是真的。
云散和赵公子眼对眼，彼此无言。
赵公子身后的人劝他：“少爷，回去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家公子热衷于挖掘散修，还是有天赋的散修，但公子是个普通人，连灵气都感知不到，导致挖掘的人往往和他一样都是普通人。
而且如今世道，但凡是有修仙资质的，基本上都会去宗门大选碰碰运气，有点天赋的修仙者不屑于跟他们打交道，没有天赋的公子又看不上。
所以后面公子就转移了目标，开始寻找一些年幼的孩子，试图碰上一两颗遗珠，但结果也不尽人意。
赵公子备受打击，但还是道：“没事儿，相逢即是有缘，你们这顿我请了。”
云散看了看自己点的唯一一壶茶水，后悔没再多点点菜，上次在李姥爷那儿赚的零钱已经花了一半了，主要是雇佣马车去得多。
“公子大气，敝姓云，谢谢公子。”云散笑眯眯道。
游不归对她的变脸速度感到无语。
云散解释道：“人家公子也没什么恶意嘛，估计就是心肠直了点。”所以说话不好听。
赵公子点头如捣蒜：“诶，还是云小姑娘懂我，本公子对小公子真没恶意，不过你俩长这个灵气模样，我真以为这次能成呢。”
云散给他倒了一杯茶：“赵公子，听说这次青云宗大选还有天行宗跟碧水宗的人，真的假的？”
赵公子见她有聊天的意向，顿时撩开袍子，喝了一口茶道：“还能有假？不过照我来看，这对青云宗不是什么好事儿，本来我们这地儿就没几个好苗子，那些大宗门还来抢人。”
云散疑惑道：“抢人？”
赵公子道：“可不是嘛？面上是说扶持小宗门，给了一点丹药灵器，但是他们要求，如果遇上了天赋好的苗子，都要被他们带走。”
云散有点不解：“难道这两大宗门还会缺弟子？”
据这几天云散打探的消息，天行宗依旧是宗门之首，地位摆在那儿，碧水宗也是被药修奉为圣地的宗门，这两个地方怎么也不可能缺弟子的。
只有修士挤破了头想进这两个宗门，断断没有宗门到处找人的道理。
赵公子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这你就有所不知，我也刚得到消息不久，听说不止天行宗和碧水宗，是整个修仙界都在寻找上品水木双灵根，还得是天级灵脉拥有者，人家是有特定要求的。”
云散惊呼道：“这很难吧？”
赵公子赞同道：“那当然，水木双灵根的修士倒是不少，但得是上品，这就百年难遇了，天级灵脉更是世间罕有，但凡拥有其中之一的，哪一个不是鼎鼎有名的修士？”
修仙界的灵脉有四个品级，分为天地玄黄，而灵根是五个属性——金木水火土，分为上中下三个品质。
修仙界普遍认为单灵根更能让人专一修道，发挥出灵根的极致。
多灵根可修习的术法最多，这类修士往往身有百家之技，但无法取得极致的修炼成果，飞升不易。
双灵根取两边之均衡，是最为理想的灵根数量。
但灵根最重要的还是看品质，就如同灵脉一样，需要看品级，这才是决定天赋的关键。
云散点头附和：“那确实，但是为什么非要这两个属性的灵根呢？据我所知，天行宗宗主的弟子就有一水火双灵根的，不仅是上品，也拥有天级灵脉。”
赵公子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云小姑娘，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云散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我这人就喜欢听八卦，和我阿弟外出游历了一路，听别人说了不少奇人异事。”
游不归清凌凌的黑瞳盯着云散，像是不认识这人了一样。
云散毫不脸红，继续道：“唉，赵公子，我们这一路可颠簸了，幸好还是你这种好人多，这次游历结束回家，我再也不出来了。”
赵公子意外道：“就你俩啊？”
云散知道他在意外什么，害羞地笑了笑：“我和阿弟虽然没有修仙天赋，但还是略懂一些拳脚功夫，只要不遇上那些仙人，再避开一些妖魔常出没之地，多走人多的地方就还好。”
赵公子握拳表达佩服：“那还是勇气可嘉。”
随后他靠近云散，神神秘秘地说出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人不对。”
云散一脸懵懂：“什么人不对？”
赵公子敲了敲桌子，提示她：“上品水木灵根，天级灵脉，再想想十年前那件大事。”
云散这下真的不懂了，十年前？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她在狱中不知天日，对时间的流逝没有概念，都不知道外界过去了多久，又发生了什么。
游不归突然道：“是魔种九夭死亡吗？”
“对啊！”赵公子拍手称贺。
“什么？”云散惊疑不定。
两道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调。
游不归看着突然惊住的云散，微微皱眉：“十年前天行宗告知天下，魔种九夭已死，不是人人皆知吗？”
赵公子也敲桌子附和：“对啊对啊，连我们凡人都知晓得差不多。”
毕竟魔种关系天下存亡，是人人都关心的事。
云散微微阖眼，掩住激荡的情绪：“我想起来了，只是没想到是这事儿。”
赵公子见游不归说出来了，继续提示道：“你们想想，那位魔女。”
“她也是上品水木双灵根，也是天级灵脉。”游不归道。
“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十年前……她不就已经死了吗？”云散喃喃道。
赵公子一脸通透的表情：“哎，云小姑娘，你还小，不懂，也没见过那位魔女的风采。她堕魔之前，可是一等一的天才修士，三岁筑基，八岁结丹，二十岁成就元婴，百年化神，在她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此等风华绝代之人，史无仅有。”
“更别提她生了一副好样貌，知己好友遍天下，如今她死是死了，但是在有些人的心里可没死 ，保不齐就是人没了，后悔了，想找个念想，民间还有那种话本子呢，叫什么我死后师父师兄都疯了，别说，写得挺好看的，那个大师兄和魔女的结局还看哭我了……”
云散本来心情还有点低落，听到赵公子这番话，瞬间收回了那些负面情绪，无言良久，还是道：“宗门不会因为这些儿女情长大动干戈的。”
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没想到，她以为的死亡不久其实是十年前的事，而她死了十年了，居然还有关于她的情爱话本子。
云散觉得她想了解的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跟赵公子拜别，带着游不归上二楼客房休息去了。
进屋前，游不归喊住她：“你还好吧？”
云散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游不归目光清澈：“你认识那位九夭尊者？”
云散转身倚靠在门上，不答反问：“她以魔种的身份死去，你怎么还用尊称称呼她？”
游不归也不答反问：“你在意这点干什么？”
云散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少年没刚认识的时候好忽悠了，反手进屋关门：“不认识。”
游不归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想：不认识才怪，那么明显的表情变化，肯定是失忆前结交的人。